锦绣华城青玉案 序章

晋国建元二年栖霞宫中

本应该在华美的宫殿，备受宠爱的荣贵妃，此时满脸的泪水，她呢喃着，只有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

“娘娘，五殿下找到了。”门外一阵喧闹，一名年近四十的嬷嬷抱着个哭泣不止的小男孩儿，急匆匆的进门来，荣贵妃木然的转过头，看着男孩子湿漉漉正在滴水的头发，衣裳却是干的。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娘娘……殿下是在池塘边找到的，娘娘你醒醒吧，将军那边已经保不住了……”嬷嬷话未讲完，荣贵妃已经不顾大哭的孩子，状若疯狂的拽着他跑出了殿外。

“娘娘……娘娘……”嬷嬷宫女们都在后面追，而荣贵妃簪环散乱的模样，令得周围的宫女们指指点点。

“唉，这前几日还风光无限，宠冠后宫，今日就弄成这样！”

“毕竟是谋反的大罪，只是这五殿下竟是这等命数。”

“可怜了前头四位殿下了。”

“可不是？不过我听说有人讲荣贵妃与那凌王曾有婚约，皇上怀疑……这才……”若是平时，借她们十个也不敢议论，不过荣贵妃自顾不暇，哪有空管她们！

荣贵妃一路疾走，至太极殿前，见门前侍卫阻拦了她，便拖了那孩子跪下，然后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额前立刻变得通红。

“陛下，陛下……”荣贵妃喊得喉咙嘶哑、言辞哽咽，她一边说一边磕头。“陛下，求你相信我，求求你见臣妾一面吧！陛下……”说着又是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额间慢慢渗出了鲜血，而旁边的小孩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跪在那里连哭也不会了。

虽未有人出来通传，但殿内却不似表面那般平静，晋国的皇帝成武帝慌乱的在殿内踱步，甚至想冲出门去，只是……想到近几日的事儿，他又收了手，回了头。一旁侍奉的太监陶公公连忙劝道：“陛下这是何苦，平日最是心疼娘娘，您就出门看一眼吧！”

成武帝听了轻哼一声，甩袖进了内殿。“朕今日乏了，便歇在内殿吧！”陶公公听了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门外，还是跟了上去。荣贵妃依旧在外面苦苦哀求着，嬷嬷宫女来拉她，被她斥退了，便都陪她跪着。凉凉的冬日里下起了雨，荣妃跪在那里，想起后日便是年节了，而明天却是她的兄弟母族斩首示众的日子，从小年夜到年节，不过短短数日便要了她王家三族的命……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一次轮到她们了。

“陛下？”陶公公小心的问着，见躺着的成武帝睁了眼睛，才讲道：“陛下，这外边下雨了，冬日又寒凉，小殿下也在外边跪着呢？”成武帝听了“腾”的坐了起来，压了怒气挥手道：“这都是做些什么？去把她给我送回宫去，大半夜了还要闹成什么样子！”

陶公公道了声是，匆忙到了殿外，见到荣贵妃的模样也是吓了一大跳，抢过小太监手里的伞便冲了出去。“娘娘这是做什么？何苦这般作践自个儿，陛下已经歇了，娘娘还是回宫，明日再议！明日再议！”荣贵妃全然不顾急得跺脚的陶公公，只问道：“为什么陛下不肯见我？为什么……”

“娘娘您这是……”陶公公没法子，见一旁冻得瑟瑟发抖的五皇子，连忙喊道：“娘娘您还得顾着五殿下，这大冷天的，别让殿下冻坏了！”又指着身后的嬷嬷宫女吩咐道：“你们几个还愣着，还不快扶着你们娘娘和殿下回宫，若是冻出了好歹，陛下怪罪下来，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砍！”

嬷嬷宫女们听了便上来扶，荣贵妃却突然抬起头来，尖叫着：“是你――”说完对着旁边的五皇子狠狠扇了两记耳光。五皇子从小备受成武帝宠爱，哪里被人动过一根指头？又冻又饿的跪了许久，如今这两记耳光扇下来，当即哭得撕心裂肺。荣贵妃见了又要打，却被嬷嬷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便只能呼天抢地的哭喊着：“孽障……都是你……都是你――”说完还要冲上去打，嬷嬷哭着拦着她不敢松手。

殿内的成武帝早已坐不住，便跑出来看。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荣贵妃泪眼朦胧间看见那抹明黄，半爬着过去，拉着那黄袍的一角。“陛下……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还请陛下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准臣妾送兄嫂一程……”她边说边落着泪，喉头十分酸楚。“之后于臣妾，是赐酒一杯还是白绫三尺，臣妾不敢有怨言。”说着又伸手抓住成武帝的衣袖，抬头看着他，见他眼里的犹豫，终于支撑不住身体，颓然的倒在泥水里。“臣妾这孩儿……便交于臣妾的父亲，带回西北抚养，只求皇族子嗣以避祸患……”她大口的喘息着，如同离了水的鱼，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茜儿！”成武帝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抱起荣贵妃呼喊着：“来人，快去宣太医。”

此时华清宫里，韩贵妃并未就寝，她怀里抱着她熟睡的小儿子，听了身边宫女的话，冷笑道：“她现在哭有什么用？迟早有这一天，谁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她又低头看了小儿子一眼，不无凄凉的道：“只是她向来是个好相与的……谁晓得那人那般无情，凌王不过只会风花雪月，王家怎么可能会扶持他！好一个刘家，使我韩王两家落得如此境地！”她恨得咬牙切齿。

“我一定不会再输！不能输！”

建元二年大年前夕

菜市的血流了一日，城外一辆马车匆忙的离开了京城，白发苍苍的老人抚摸着男孩乌黑的头发，眼里尽是凄惶。美丽的妃子额头缠了白布，缓缓的走在巍峨的两面城墙之间。宫殿里的妇人抱着孩子唱着歌，华丽的两仪殿布满了喜庆的灯笼。

马车上的孩子终于睁开了眼，望着远处的宫城，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