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夜雨如注。
雨点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作响,像是无数双手在疯狂拍打着房顶。
苏无名躺在有些发霉的床榻上,翻来覆去。
这被子潮得能拧出水来,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他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周证那句“把耳朵竖起来”。
迷迷糊糊间,困意还是涌了上来,眼皮像是坠了铅块,慢慢合上。
梦境来得很急。
梦里,他站在大堂中央。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漏下来的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板上。
他抬起头。
房梁上挂着一个人。
不,那不像人。
那东西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四肢反关节扭曲着,像只巨大的蜘蛛倒挂在上面。
那红衣怪人的脸正对着他。
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裂开到耳根的大嘴。
“嘶——”
怪人发出类似蛇吐信的声音。
它在和什么东西争抢。
苏无名定睛一看,那怪人手里抓着的,竟然是那个驿卒刘十八。
刘十八满脸是血,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无名,嘴巴一张一合。
他在喊:救命。
“咔嚓。”
红衣怪人一口咬在了刘十八的脖子上。
血水像瀑布一样喷了下来。
直接浇了苏无名一脸。
热的。
腥的。
“啊!”
苏无名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伸手一摸额头。
全是冷汗。
外面的雨还在下,风吹得窗户呼呼作响。
苏无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心跳快得像是在擂鼓。
这梦太真了。
真到他现在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周别驾……”
苏无名喃喃自语。
看来那位年轻的别驾大人说得对,今晚这驿站,确实不太平。
他刚想下床倒杯水喝,压压惊。
突然。
隔壁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沙沙沙……”
像是无数干枯的树叶在地上摩擦。
又像是某种软体动物在爬行。
声音很密集,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紧接着。
是一声尖锐的哨音。
呜——呜——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混杂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凄厉。
“不好!”
苏无名脸色大变。
这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
那是裴喜君住的地方!
……
后院厢房。
裴喜君也被这诡异的声音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从枕边拿起那个周证给她的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
淡淡的兰花香气让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什么声音……”
她披上外衣,想要下床查看。
刚一转头,整个人就僵住了。
房间的窗户纸上,映出了无数道黑色的影子。
那些影子细长,蜿蜒,还在不断地扭动。
密密麻麻。
把整个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
“嘶嘶……”
令人头皮发麻的吐信声就在耳边响起。
裴喜君捂住了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那是蛇。
全是蛇。
“啪!”
脆弱的窗棂根本承受不住这种重量。
一只黑色的蛇头撞破了窗纸,探了进来。
那蛇头呈三角形,上面布满了细密的鳞片,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它盯着床上的裴喜君。
身体慢慢弓起,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裴喜君再也忍不住了。
那种来自本能的恐惧让她尖叫出声。
“周郎!!”
这一声尖叫,划破了驿站的夜空。
……
另一间房内。
卢凌风一直和衣而睡,横刀就抱在怀里。
听到尖叫声的第一时间,他就睁开了眼睛。
“喜君!”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抓起横刀就冲出了房门。
那是喜君的声音。
她有危险!
卢凌风心急如焚,脚下的步子迈得飞快。
刚冲到走廊上,他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两条大腿粗的黑蛇,正盘踞在走廊中间,昂着头,挡住了去往裴喜君房间的必经之路。
这两条蛇通体漆黑,鳞片在灯笼的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它们张开大嘴,露出了尖锐的毒牙。
“滚开!”
卢凌风大喝一声。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裴喜君的安危,根本没把这两条畜生放在眼里。
长刀出鞘。
刀光如雪。
卢凌风虽然受了伤,但毕竟是金吾卫出身,刀法凌厉。
“噗!”
手起刀落。
一条黑蛇的脑袋直接被斩了下来。
黑色的蛇血喷溅在墙壁上。
另一条黑蛇见状,猛地弹起,张口咬向卢凌风的喉咙。
卢凌风侧身一避,反手一刀。
将那条蛇斩成两截。
蛇身掉在地上,还在不停地扭动。
“喜君,别怕,我来了!”
卢凌风跨过蛇尸,就要往里冲。
就在这时。
前院的大堂方向,传来了几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啊——!!”
“救命啊!这是什么东西!”
“别咬我!别咬我!”
那是于都尉的声音。
还有那个崔无忌的求救声。
声音透着绝望和恐惧。
紧接着。
惨叫声戛然而止。
好似被人突然掐断了脖子。
整个驿站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雨声和那越来越急促的哨音。
卢凌风脚步一顿。
死了?
那些官兵和家丁,这么快就没动静了?
“轰隆!”
一声巨响从大堂传来。
整个木楼都跟着颤抖了几下。
原本紧闭的大门,像是被攻城锤撞击了一样,瞬间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
一个庞然大物,从雨幕中钻了进来。
卢凌风站在二楼的回廊上,低头看去。
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条白色的巨蟒。
比他在鬼市见到的那条还要大上一倍。
它的身体足有水桶粗,浑身覆盖着白色的鳞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
它盘踞在大堂中央,昂起的头颅几乎快要碰到二楼的栏杆。
猩红的信子吞吐着,发出“嘶嘶”的巨响。
在大堂的角落里。
那个驿卒刘十八正站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一根白骨做的哨子,鼓着腮帮子在吹。
脸上带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小白……”
“吃饱了吗?”
刘十八伸手摸了摸那巨蟒的尾巴,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巨蟒转过头,冰冷的竖瞳扫过二楼。
它看到了卢凌风。
也闻到了生人的气息。
“吼——”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咆哮。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卢凌风握紧了手中的横刀。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
这东西,太大了。
但他不能退。
裴喜君就在身后的房间里。
如果他退了,喜君怎么办?
而且……
那个周证呢?
那个只会耍帅、只会用筷子伤人的小白脸呢?
这种时候,他在哪?
肯定早就吓得躲起来了吧!
卢凌风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豪气。
这正是他在喜君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
证明谁才是真正能保护她的男人!
“妖孽!”
卢凌风大喝一声,从二楼一跃而下。
身姿矫健,宛如一只下山的猛虎。
“受死!”
他在空中双手握刀,借着下坠的力道,狠狠地劈向那白色巨蟒的头顶。
这一刀,汇聚了他全身的力气。
哪怕是一块巨石,也能劈开。
“铛!”
一声脆响。
火星四溅。
卢凌风感觉自己这一刀像是砍在了钢铁上。
巨大的反震力顺着刀柄传导过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刀。
那白色的鳞片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甚至连防都没破!
“什么?!”
卢凌风大惊失色。
这畜生的皮怎么这么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那巨蟒似乎被这一刀激怒了。
粗壮的尾巴猛地横扫过来。
带着呼啸的风声。
快得根本看不清。
卢凌风身在半空,无处借力。
只能勉强横刀格挡。
“砰!”
那股力量大得惊人。
就像是一辆疾驰的马车撞在了身上。
卢凌风整个人直接被抽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地砸在了通往二楼的木楼梯上。
“咔嚓!”
楼梯扶手被砸得粉碎。
卢凌风滚落在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太强了。
这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的怪物。
卢凌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双腿发软,身上的伤口全部崩裂。
绝望。
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连这怪物的一招都接不住。
那巨蟒游动着庞大的身躯,慢慢逼近卢凌风。
它张开大嘴,准备享用这个送上门的猎物。
就在这时。
“吱呀——”
二楼正中间的那扇房门,开了。
周证披着一件外衣,手里拿着那把折扇,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的神情慵懒,像是刚睡醒一样。
在他身后。
裴喜君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探出一个小脑袋。
她身上干干净净,连根头发丝都没乱。
别说受伤了,连灰尘都没沾上一点。
周证之前洒在门窗上的雄黄粉,是系统出品的特级货。
那些蛇虫鼠蚁,根本不敢靠近这间房半步。
周证站在栏杆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堂里的一地狼藉。
目光扫过那条不可一世的巨蟒。
最后落在满嘴是血、狼狈不堪的卢凌风身上。
周证轻轻摇了摇头。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卢中郎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蛇鸣。
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讥讽。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下来给这畜生挠痒痒?”
“你的刀法,是跟搓澡师傅学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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