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天光未明,陶窑废墟如一口干涸的巨口,吞噬过太多秘密。
赵长生立于横梁之下,黑袍裹身,像一尊从地底爬出的影子。
昨夜金手指骤然失控,耳聋、幻视、呕血,仿佛魂魄被撕开一道口子,却也让他窥见了那夜血雨中的真相碎片——老耿临死前的无声唇语,如刻刀凿进他的颅骨:“卫离……假降……渠图有双……”
双份渠图?一明一暗?
他闭目,深吸一口冷冽晨风,强迫自己沉入记忆回溯。
这不是偶然的灵光,而是他多年卧底生涯锤炼出的“场景重构”本能——将气味、光影、血滴落的角度、尸身摆动的频率,全部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逆向打捞死亡瞬间的真相。
风从窑口灌入,带着焦土与腐骨的气息。
他“看见”了:火光摇曳,老耿被铁钉贯穿手腕,倒吊横梁,血顺着梁木滴落,在地面汇成歪斜的“人”字形。
风向偏东南,尸身右摆三寸,左摆两寸半——说明行刑者站在左侧施力。
而钉入脖颈那一锤,角度陡峭,力道狠绝,绝非普通影犬能为。
是申屠烈。
赵长生猛然睁眼,瞳孔收缩如针。
他不需要证据,他的感知就是证据。
那一锤,是灭口,而非审讯。
申屠烈要的不是招供,而是让老耿死前说出“泡馍”二字,好将罪名坐实,顺理成章掀起清洗风暴。
可老耿没说。
他用尽最后力气,用唇形留下三句话——卫离是假降,渠图有两份,真正的“胡辣汤”计划,根本不是疲秦,而是……换命?
赵长生心头一震。
若渠图双本,一真一假,那秦国若按图施工,看似耗国力,实则正中韩人下怀——他们要的不是水渠不成,而是让秦在错误的方向上倾尽资源,而真正的渠线,早已暗中流向别处,灌溉的不是农田,而是反秦联盟的野心。
而卫离,那个主动投秦的韩国工师,竟是诈降?
他带去的,是那份“真图”?
还是“假图”?
他正欲转身,余光忽瞥见窑后荒坟间一缕青烟升起。
老妪佝偻着背,正往火盆里投纸钱。灰烬飞舞,如亡魂低语。
孟婆子。
三十年守坟人,当日藏身乱坟堆,亲眼目睹老耿之死。
她本不足信,可昨夜她那句“你……是那晚来埋罐的人?”,已暴露她认出了他——而那晚,他埋下的,是装有残图拓片的陶罐。
赵长生缓步上前,脚步轻得像怕惊扰鬼魂。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陶片,边缘粗糙,刻着一个“丙”字——那是“丙”字级情报员的信物,也是老耿临死前死死攥在手心的东西。
孟婆子抬头,浑浊的眼珠骤然一颤,枯手猛地抓住火盆边缘:“这……这是老耿的……你怎会有?”
“你看见了。”赵长生声音低哑,如砂石磨过铁器,“申屠烈杀了他。”
“是……是他!”老妪突然压低嗓音,泪水混着皱纹滚落,“墨七的人没动手!是申屠烈亲自上的刑!钉子一锤一锤砸进去,老耿疼得浑身抽,可他不开口……申屠烈逼他说话,他……他用嘴说了什么,我没听见,但他眼神……像在托孤,像在告诉谁——别信上面的人!”
赵长生心头一震。
不是影犬内部叛变,而是上层清洗。
申屠烈杀老耿,不是为查“泡馍”,而是为掩盖“渠图有双”的真相。
他早就知道,甚至……参与其中?
他不动声色将这段话记入密信,字字如刀,句句带血。
又从尸骨堆中寻到一截断指——老耿右手无名指,骨节尚带血丝,指根套着一枚残破陶环,正是影犬内部信物。
他命心腹将指骨裹入破布,悄然送入赤面郎床铺。
次日清晨,影犬驻地。
赤面郎惊醒,冷汗浸透衣襟。
掌中那截指骨冰冷刺骨,陶环上的刻痕他再熟悉不过——是老耿的。
而昨夜,他已听闻墨七被软禁,私宅搜出魏地银凭,罪名“通敌”。
可老耿是他亲手安葬的,那夜墨七根本不在场。
他脑中闪过赵长生那日留下的“噬犬”密信:“尔主噬犬,尔犬噬谁?”——若主子吃狗,狗又该咬谁?
再联想孟婆子证言、账册伪签、刑房异动……种种线索如蛛网缠心,越收越紧。
他冲入禁室,一把揪住墨七衣领:“主上若清白,何惧查账?何须搜你私宅?老耿若该死,为何申屠烈要亲自动手?你告诉我,我们影犬……到底在替谁杀人?”
墨七沉默良久,眼中血丝密布,最终只吐出一句:“我若反,影犬何存?”
赤面郎松手,踉跄后退,心如乱麻。
而此刻,赵长生已悄然退至城南暗巷。
他靠墙喘息,左耳依旧嗡鸣如雷,肺腑灼痛未消,可嘴角却缓缓扬起。
棋,已落定。
他抬头望向宫城方向,那里,申屠烈正坐在影犬大堂,手握生杀大权。
可他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弃子。
风起,卷起残叶。
当夜,申屠烈召墨七议事。当夜,申屠烈召墨七议事。
烛火在司寇府偏堂跳动,映得墙上人影如鬼爪狂舞。
申屠烈端坐主位,黑铁面具覆面,只露出一双鹰目,冷光如刀,扫过垂首立于堂下的墨七。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钉入木:“城东陶坊一带,近三日有生面孔出入,炊烟异常,极可能藏匿‘泡馍’残党。你率影犬精锐,今夜子时出发,鸡鸣前——我要看到人头落地。”
墨七低头应诺,嗓音干涩:“遵令。”
他转身离去时,脚步沉重如负千钧。
他知道,这道命令来得蹊跷——城东并无确凿踪迹,лишь几缕流言,竟要兴师动众?
更诡异的是,申屠烈未调账册、未查线报,直接点将,仿佛早已断定“泡馍”藏身于此。
而他自己,已被软禁一日,宅中搜出魏国银凭尚未辩白,此刻却突然被委以重任……是信任?
还是试探?
他走在漆黑巷道中,影犬队伍紧随其后,脚步整齐如刀割夜幕。
但他故意放缓步伐,令队伍拉成一线,行至东门瓮城时,已比原定迟了半刻。
赤面郎走在队尾,心如擂鼓。
他袖中藏着那封密信——赵长生以火漆封缄,用的是影犬旧部才认得的“断骨纹”。
昨夜他几经犹豫,终是趁着整理案卷之机,将其塞入申屠烈每日必阅的《刑狱辑要》夹层。
信中所列,字字惊心:“老耿临终托孤,目视申屠烈而口呼‘勿信上’;卫离非真降,其妹代其翻墙脱身,却被误认为‘凉皮’;渠图有双本,真图藏于陶窑地底三尺,假图已送咸阳——此乃‘换命计’,以秦之力,养韩之谋。”
他还附上了孟婆子按在黄纸上的手印——枯瘦如柴,掌纹如裂,却盖了血印,画押为证。
做完这一切,他如坠冰窟。
背叛主将,形同自裁。
可若不揭此幕,影犬终将成为申屠烈掩盖真相的刀,砍向无辜,也砍向自己心中最后的道义。
队伍终于出发,墨七立于城楼暗影,望着远处秦军巡夜的火把,久久未动。
次日清晨,申屠烈翻开《刑狱辑要》,骤然僵住。
那封信静静躺在第十七页——正是他昨夜批注“泡馍必诛”的那一页。
他展开信纸,目光扫过一行行字,脸色由青转紫,继而泛出诡异的苍白。
他猛地将信拍在案上,震得砚台翻倒,墨汁如血泼洒。
“墨七……你竟勾结外鬼,污我清名?!”
声音不高,却如毒蛇吐信,阴冷刺骨。
他未召众将,未审证据,直接下令:“即刻拘押墨七,打入地牢,不得与任何人通语。违者——同罪。”
与此同时,城南猎户茅屋,柴火噼啪。
赵长生坐在土炕边,目光落在阿隼颤抖的手上——那双手掌心焦黑,指缝渗血,显然是被火钳反复烙过。
吴盈盈的养弟抬起头,眼中仍有惊惧未散:“我被关在陶窑地窖三天,申屠烈亲自来问,‘凉皮’在哪。我说不知……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忽然笑了,说‘死人不会说谎’,便放我走了。”
赵长生眉头微动:“他信你,是因为你本就是‘死人’——三年前那场火,你已被报‘焚身而亡’,户籍早销。”
阿隼点头。
赵长生闭目,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那夜画面:卫离翻墙逃亡,影犬亲卫追至墙头,惊呼“凉皮在此!”——可吴盈盈当时正在西市接头,绝无可能现身东坊。
“你记得卫离逃亡那夜,他妹妹穿什么衣?”他忽然问。
阿隼回忆片刻:“靛蓝裙,袖口绣柳枝……她怕冷,还披了件旧灰氅。”
赵长生猛然睁眼,眸中寒光乍现。
吴盈盈那夜,正穿靛蓝外衫,袖口亦有柳枝绣纹——那是他亲手为她缝补的旧衣。
申屠烈亲信所见“凉皮翻墙”,根本不是吴盈盈,而是卫离之妹!
一场误认,竟成了“泡馍”暴露的导火索。
他提笔疾书,墨迹如刀锋划纸:
“影犬已乱,主将入狱,该收网了。”
笔锋一顿,又添一句:
“请‘饸饹’准备马车,三更,接应墨七。”
写罢,他吹熄油灯,屋内陷入黑暗。
窗外,风声渐紧,仿佛有无数亡魂在低语。
而此时,司寇府内,申屠烈独坐案前。
案上堆满揭帖:西市账目混乱、影犬内讧流言、墨七私通魏国的“证据”……他揉着太阳穴,指节发白。
忽闻亲兵急步而来,声音发颤:
“报——韩九章联合三名司寇参军,已在宫门外请见王驾,称有‘国本级密奏’呈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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