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咸阳,廷尉府。
烛火在风中摇曳,映得墙壁上的影子如蛇游走。
李斯端坐案前,指尖缓缓抚过那张从郑国渠图夹层中剥离出的泛黄帛书。
纸面粗糙,墨迹斑驳,却字字如刀,直剖人心。
“耗秦力于水渠,五年内不得东出……”他低声念着,声音冷得像井底寒泉,“疲秦计?好一个疲秦计。”
他忽然笑了,笑得极轻,也极寒。
指尖一弹,帛书翻卷落地,仿佛不屑再看第二眼。
“韩国,真当寡智乎?”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声急促逼近。
一名黑衣执事躬身入内,双手捧着竹简:“大人,边关急报——青羽鸽抵烽燧,信由钟校尉亲递,言称‘泡馍’线断,唯此一讯。”
李斯抬手接过,拆封阅毕,瞳孔微缩。
“凉皮独行,图已达。”
他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袍袖一振:“召令心腹,即刻拟诏:命郑国入宫问对。另传密令至三关九哨——若‘泡馍’现身,不论伤残生死,护送入京,不得惊扰,不得查验身份。”
幕僚迟疑:“若遇韩军拦截?”
“杀无赦。”李斯眸光不动,“这是王命。”
他缓步走出厅堂,立于廊下,望向东方夜空。
星河低垂,乌云压境,仿佛一场风暴正自新郑方向滚滚而来。
“该收网了。”他喃喃道,“只看那枚棋子,还能不能活着走到咸阳。”
三日后,章台宫。
少年秦王嬴政立于丹墀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他年未弱冠,眉宇间却已凝着一股不容逼视的威压。
手中帛书展开,字迹清晰,内容触目惊心。
殿中群臣肃立,吕不韦立于右列首席,轻哼一声:“区区韩人,妄图以一渠困我大秦?斩了郑国,发兵灭韩便是。何须多虑。”
嬴政未语,只是将帛书轻轻置于案上,指尖轻点其中一句:“渠若修成,关中沃野千里,万世之利。”
满殿寂静。
他抬眼,目光如刃:“计虽毒,然渠可用。传令——郑国留任,渠工不得中断。”
有人倒吸冷气。
吕不韦眉头一皱,还想再言,却见嬴政已提笔蘸朱砂,在帛书边缘写下三字:“续修之。”
笔锋凌厉,似断金裂石。
随即,嬴政又添一句:“然主谋者,不可赦。”
他抬眸,看向立于阶下的李斯:“查‘泡馍’踪迹。孤要见这个人。”
声音不高,却如惊雷滚过殿堂。
李斯俯首:“臣,遵旨。”
同一时刻,魏韩边境,荒山深处。
一座倾颓的庙宇蜷伏在乱石之间,屋梁断裂,神像倒地,唯有残碑尚存。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一地碎草。
赵长生靠在碑后,脸色惨白如纸。
高烧让他意识模糊,额上冷汗混着鼻血滑落,染红了衣襟。
他咬牙撑住,不敢昏睡——他知道,一旦倒下,便再难醒来。
金手指再度反噬。
那是多年潜伏练就的野兽直觉,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嗅到杀机,可每一次激发,都如燃精血。
而连日来连破三道杀局,他早已透支。
梦中,老耿的脸浮现眼前。
那位丙字级情报员,在陶窑地窖中被铁钎贯穿胸膛,临死前嘴唇微动,似有话说。
当时他只道是错觉,如今回想,那口型分明是——
“孟屠子……不是叛徒。”
赵长生猛然睁眼,瞳孔骤缩。
孟屠子!
那夜地窖昏暗,他在墙角摸到一枚陶环,刻着“子丑”二字——那是丙字级情报员的身份暗记!
而孟屠子,正是代号“子丑”的联络人!
他不是暴露,是主动赴死!
用自己尸体挡住追兵视线,用最后一口气为他争取藏图的三刻钟!
赵长生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出。可他笑了,笑得凄厉而清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挣扎起身,扶着断碑踉跄站定。
远处,狼嚎隐隐,风中似有马蹄声逼近。
不能死在这里。
咸阳还在等他。
嬴政要见他。
他还不能倒。
他撕下衣角裹住手腕旧伤,将残图塞入怀中,一步一拖,向山外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与此同时,新郑城外三十里,一处废弃驿站内。
吴盈盈蜷身于柴堆之后,手中紧握刚拆下的鸽信。
信纸极小,字迹潦草,却让她指尖发颤。
“图达咸阳,王已阅计。泡馍未归,生死不明。”
她怔了许久,忽然低头,将信纸凑近烛火。
火苗舔舐纸角,她眼中却燃起光。
他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
她吹灭火苗,将残信收入怀中,转身走向角落那只沉甸甸的木箱。
箱上写着“秦地药材,慎勿开启”,封条完整,盖着“丰隆商行”的印。
她指尖轻抚箱面,低声自语:“再等等……很快,你就能看见天亮了。”
窗外,夜色如墨。
远方山影起伏,仿佛一头巨兽正缓缓苏醒。
夜色如铁,压得新郑城喘不过气。
吴盈盈站在驿站窗前,指尖仍残留着火纸的余温。
那封鸽信已在她眼前化为灰烬,唯有一句“泡馍未归,生死不明”如钉入骨,反复回响。
可她不信他死了——不能死,也不会死。
赵长生从不会让她等不到回音。
烛光下,她摊开一张素绢,笔锋凌厉地写下几行密语,字迹隐含暗格,唯有“天干”级代号者可解。
写罢,她将绢纸卷成细条,塞入一支空心铜簪,再将簪子插入发髻。
动作利落,却在落笔最后一句时微微一顿。
“你若再死一次,我不救了。”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像是怒,又像是疼。
随即冷笑收起,她转身掀开角落那只“秦地药材”木箱的封条,撬开夹层——里面并非草药,而是三层油布包裹的瓷瓶,瓶中盛着她亲手研磨的止血散与安神汤粉。
这些药,是她用三年时间,在无数个深夜试遍毒性与配伍,专为赵长生那屡次透支金手指后的反噬所制。
他曾笑言:“你这药比刀还狠。”可每次重伤归来,他又总是默默喝下。
“这次……也给我活着喝下去。”她低声说,合上箱盖,敲了三下暗号。
门外,一道黑影悄然而至,披着商队伙计的粗布外袍,脸上蒙尘,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饸饹”,代号戊字级转运使,专司谍线物流,沉默寡言,却从未失手。
“明日辰时,‘丰隆’商队出城。”他低声道,“走崤山小道,绕开韩军巡哨。我能保货进秦境,但函谷关前,你的人若不到……便只能任其沉河。”
吴盈盈点头:“他一定会到。”
“你信他?”
“我信他不会让我失望。”她望向窗外沉沉夜色,“他欠我一句解释,还欠我一顿泡馍。”
话音落,风忽止。远处城西骤然火光冲天,锣声大作,人声鼎沸。
两人同时变色。
“西市出事了。”饸饹沉声道。
同一时刻,韩司寇府。
申屠烈一脚踹翻案前铜鼎,青铜重器轰然砸地,裂成数块。
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手中紧攥一封血书——那是他最信任的两名影犬亲卫的残骸中找到的密令残片,字迹被血浸染,却仍可辨出一个“子”字与半枚“丰隆商行”印痕。
“内鬼!”他嘶吼,声如困兽,“他们竟敢自相残杀!影犬七人,三人已折,如今连我也分不清谁在追谁!”
他猛地抬头,盯着堂下跪伏的黑衣探子:“查!查那商队!查西市地窖!查所有与‘泡馍’有关之人——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条阴魂不散的狗给我挖出来!”
“是!”黑衣人领命退下,身影没入夜色。
而就在申屠烈咆哮之际,他未曾察觉,案角铜镜映出身后帷帐一瞬的微动——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线自梁上垂下,末端系着一枚极小的陶环,刻着“子丑”二字,在风中轻轻摇晃,旋即无声收回黑暗。
千里之外,咸阳宫外。
一骑自东而来,马蹄踏碎晨雾,骑士滚鞍下马,扑跪于廷尉府门前,双手奉上密报。
李斯展开信笺,目光掠过正文,最终落在末尾一行极小的墨字:
“胡辣汤已沸,唯缺一勺盐。”
他抚须而笑,眸光如深潭映星。
“盐,该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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