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无期 第二章 他的名字（9）

她有机会去见他了。

黑暗中，她的眼睛倏地亮了了起来，像夜空中被点亮的星子，那光芒几乎要冲破这沉沉的夜色。

院门口昏暗的电灯泡亮起，微弱的光晕下，飞舞着点点细雪，像是碎银洒落在她的肩头。

她心脏怦怦地跳着，动作却变得异常利落，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被那即将到来的相见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她带着妹妹跟着奶奶一起去了。

她快速给妹妹穿好小小的新棉袄，笨拙地扣好纽扣，一边叮嘱妹妹“慢点走，拉着姐姐”，一边自己也胡乱裹上围巾帽子，几乎是半推着懵懂的小丫头出了门。

小巷里清冷得没有行人，地面微微反着路边门里透出的光，像一条暗色的河流在脚下流淌。

屋檐下挂着一排细细的冰凌，在夜风里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她攥紧了妹妹的小手，那柔软温热的小手给了她一点真实的支撑。

脚步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回响，每一步都带着重新燃起的期待和微弱的紧张，像是走在通往未知命运的琴键上。

那熟悉的院门在视线尽头出现，门框上方悬着的两只大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晕开两团温暖的光圈，像两盏专为迷途旅人亮起的灯，在这寒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到了他家后,叔叔阿姨迎了出来，脸上带着除夕夜特有的热忱笑容，门廊透出的光暖暖地洒在她们身上。

屋子里非常暖和，热气混杂着茶香、水果香和食物的丰盛气味扑面而来，将身上的寒气瞬间驱散，仿佛从寒冬一步踏入了暖春。

叔叔热情地搓着手：“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吧！”阿姨则立刻端来了糖果和小椅子。

叔叔阿姨非常热情的和她聊天。

虽然话题让她不太喜欢。

叔叔笑呵呵地，带着长者对晚辈惯常的关切开启了话题：问她成绩怎么样。

林随情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飞快地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新年装饰画，那鲜艳的红色此刻却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感到喉咙有些发紧，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个调，清楚地报出那几串数字。

她成绩并不好。

她那边的分数：语数英都是120分满分,科学160分,社会50分，体育30分，总分650分。

她如实回答了一下。

她语数都90多分,科学和英语都正好及格多一点点,社会也是差不多。

每报出一科分数，她的声音就更低一点，手指也无意识地揪着自己棉袄上的一个小毛球，脸颊微微发烫，像是被人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

头顶明亮的白炽灯光，清晰地照出她脸上细微的窘迫和逃避的神情，无处遁形。

话音刚落，空气中短暂地安静了一瞬，仿佛那串不佳的分数悬停着，有点尴尬。

一种急于转移焦点、却又无比渴望知道答案的冲动涌了上来。

话脱口而出，带着自己都未觉察的急切说完。

她问了他的成绩。

问完,她就后悔了。

心里咯噔一声，像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却重重砸在脚上。

一丝尖锐懊悔立刻攫住了她，唇边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嘴的苦涩。

她垂下头，目光仓皇地扫过光亮的地砖上的花纹缝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糟糕了！她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心底迅速闪过妈妈絮叨的话语：“你看人家，从小学习就不用人操心……以前还是班长呢……”

因为妈妈之前经常说他成绩很好,之前还是班长什么的。

回忆里的声音尖锐清晰，像针一样扎在心头，让她无处可逃。

她懊恼得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肯定考得很好。”这个念头沉重地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变得有点不畅，胸口闷得发慌。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带不走那份烦闷和预知的失败感。

果然，叔叔脸上浮现出那种提起自家孩子虽然不太好但显然还是满意的神色，带点谦虚的骄傲：接着叔叔就说了:这次考的也不好,语文100多,数学110几来着,英语110多,科学140几，社会40多。”

一串清晰的、高分的数字被清晰地报出来，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她心湖，漾开层层苦涩的涟漪。

林随情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连带着心尖都泛着寒意。

那清晰的对比如同凛冽的寒风，毫无遮挡地灌入衣领，冻得她指尖微微发麻。

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分数的数字像是有了重量，清晰地砸在她的意识上，让她头晕目眩。

“果然,他考得很好呢。”心里的声音无力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早已预知却仍令人沮丧的事实。

脸颊的热度慢慢褪去，甚至感到一点寒意，像是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杯子里那点温水带来的暖意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满手的冰凉。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盯着杯口细小的白色纹路，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失去了焦距。

但同时她又为他感到开心，那种复杂的心情像是打翻的调味瓶，五味杂陈。

叔叔大概是察觉到她小小的不自在，带着善意的体贴转移了话题，聊了几句话。

叔叔说:他们都在里面,你去和他们玩吧。”

他抬手指向客厅旁边紧闭着的那扇房门。

所有的光线似乎都聚焦在了那深褐色的木质纹理上，那扇门此刻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奶奶抱着妹妹还在低声和阿姨说着什么。

她迈开脚步，朝着那扇紧闭的门走去，像是奔赴一场命运的邀约。

脚下的每一步都踏在鼓点上，咚咚作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终于，指尖触碰到微凉的门把手，木质坚硬的纹理清晰地印在皮肤上，带着某种宿命般的质感。

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光线涌入的同时，她的身影也映入房间。

就在这光影交织的瞬间，她的目光穿破那短暂的门缝后的昏暗，如同被磁石牵引般，精准地、无可避免地定格。

她一进去,就看见了他。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墨，房间里却仿佛亮着一盏无形的聚光灯，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