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那一声微弱到极致的啼哭,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破了笼罩尸坑的厚重死寂,也瞬间刺穿了凌沐溪被震惊和狂喜淹没的意识。
婴儿!
竟然是一个婴儿!
在这尸山血海的最深处,在这冰冷与腐败的核心,竟然还有一个活着的婴儿!
这发现带来的冲击,远比发现一个成年生还者更加剧烈,更加不可思议,也更加让他心胆俱颤!一个成年人或许还能凭借顽强的意志和体能挣扎求生,可一个婴儿……他是如何在这地狱般的环境中存活下来的?他还能支撑多久?
那细若游丝的哭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虚弱和无助,狠狠地揪住了凌沐溪的心脏。
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细细品味这奇迹般的发现所带来的震撼。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感如同烈焰般灼烧着他!必须立刻、马上把这孩子救出来!每耽搁一息,那微弱的生命之火都可能彻底熄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激动和焦虑,双手的动作变得更加迅速,却也更加小心翼翼,如同在拆除一枚连接着最纤细引线的炸弹。
借助着远处营地传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弱光线,以及指尖极度敏锐的触觉,他加快了清理的速度。他now知道要寻找什么——一个被包裹着的、温热的小小生命。
他轻柔而快速地拂开覆盖在上方的最后一些碎布、污物和尘土。指尖下的触感逐渐清晰:那是一件相对厚实、粗糙的成人外衫,似乎被刻意地、紧紧地包裹着,形成了一个相对密闭的小小空间。而那微弱的暖意和偶尔极其轻微的动弹,正是从这包裹的最深处传来。
孩子的哭声没有再响起,仿佛刚才那一声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这让凌沐溪的心再次高高悬起。
他找到衣物的边缘,手指因为急切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他极力控制着,用最轻的力道,一点点地、尝试着将那包裹打开一个缝隙。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包裹着婴儿的衣物之外的东西——冰冷、僵硬、属于成年人的皮肤和骨骼。
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婴儿并非直接躺在尸堆上,而是……被一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个认知让凌沐溪的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他顺着那冰冷的臂膀向上摸索。
入手处,是坚实却早已僵硬的男性臂膀肌肉,线条粗犷,显示着主人生前曾从事重体力劳动。手臂以一种极其扭曲却又异常坚定的角度弯曲着,死死地箍成一个环状。凌沐溪尝试着轻轻移动了一下那只手臂,发现它僵硬如铁,仿佛焊在了那里,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所有力量,将自己固定成了这样一个保护的姿态。
他的指尖继续向上,触摸到了宽阔却冰冷的胸膛。胸膛的肌肉同样僵硬,但就在这胸口的正中心位置,凌沐溪的指尖触碰到了某种……异物。
一根坚硬的、冰冷的、粗糙的木杆。
不,不是木杆!
他的指尖顺着那异物向下摸索,触碰到了一片粘腻、早已干涸板结的area,以及……羽毛?
是箭矢!
一根箭矢,从正面贯穿了这个汉子的胸膛!箭尖恐怕早已从后背透出!
凌沐溪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能想象那会是何等致命的一击!这个汉子,是在中箭之后……不,甚至可能是中箭的同时或之后,用最后的力量,做出了保护怀中之物的动作!
他强忍着心悸,双手并用,更加仔细且急切地清理开覆盖在汉子上半身的更多杂物和尘土。他需要看得更清楚,他需要确认!
随着他的清理,一幕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尽管光线昏暗,但轮廓和触感足以构建出完整的画面):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呈一种半跪半蜷缩的姿势,倒伏在尸堆之中。他的背部微微弓起,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又像是在为身下预留出一点空间。他的头颅低垂,看不清面容,只能触摸到粗硬的、沾满污垢的头发和早已冰冷僵硬的脖颈。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口那根致命的箭矢。箭杆粗糙,箭羽凌乱,深深地没入他的身体,只留下一小截在外。伤口周围的衣服被大量深色的、早已干涸的血污浸透,板结硬化。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他双臂的姿态所带来的震撼。
他的双臂,以一种超越生理极限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力度,死死地箍在胸前,形成了一个坚固而逼仄的堡垒。手臂的肌肉因为极致的用力和使用而异常僵硬,甚至有些变形,仿佛即便是死亡,也无法让他松开分毫。
而凌沐溪之前感受到的那份微弱的温暖和生命,正是来自这用生命和死亡共同构筑的堡垒的最深处!
这个陌生的汉子,至死……都用他宽阔的胸膛、僵硬的双臂,以及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紧紧地、紧紧地护着怀中的婴儿!
那根致命的箭矢,或许瞬间剥夺了他的生命,却没能剥夺他作为父亲(或者保护者)的本能!他在生命最后的刹那,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爱、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了这最后的拥抱之中,用自己的躯体,为怀中那脆弱的小生命,挡下了外界的兵戈、践踏、寒冷,以及……这无边无际的死亡。
凌沐溪的手,颤抖着,停在了半空。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凝固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和情绪仿佛都被抽离了。
这一刻,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甚至连那无时无刻不在的腐臭似乎都暂时远去。
只有这尊用父爱和生命铸就的雕塑,无声地矗立在黑暗之中,散发着一种悲壮到极致、也神圣到极致的光芒。
与之前目睹孩童尸体时的悲愤,目睹亲兵践踏亡魂时的愤怒,目睹流民被充功时的冰冷恨意完全不同……
此刻充斥凌沐溪内心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海啸般的震撼!
这是一种直击灵魂深处的震撼!
战争的残酷,人性的丑恶,他在这三日里已经见识得太多太多,多到几乎让他麻木,让他绝望。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最深处,就在这由无数死亡和罪恶堆积而成的炼狱核心,他竟然看到了……这个。
这是一种何等强大的力量?可以让人在生命最后的瞬间,超越对死亡的恐惧,超越极致的痛苦,将守护的意念贯彻到超越生理极限的永恒?
这汉子的面容他无法看清,他的身份无从知晓,他的故事永远沉埋。但就在这一刻,他这凝固的姿态,胜过千言万语,诉说着一种最原始、最纯粹、也最强大的情感——守护。
与胡彪之流的贪婪、冷漠、践踏生命形成了最尖锐、最极致的对比!
一边是极致的恶,一边是极致的善(或者说爱)。一边是活着的魔鬼,一边是死去的圣徒。一边用死亡谋利,一边用死亡守护。
这种对比带来的冲击力,是毁灭性的,也是重塑性的。
凌沐溪感到自己的鼻子一酸,眼眶无法控制地迅速发热、湿润。这不是之前那种悲恸的哭泣,而是一种被极致的高尚和牺牲所感动的、近乎虔诚的战栗。
他仿佛看到,在这无边黑暗的尸坑底部,在这绝望的炼狱之中,有一点微弱却永不熄灭的人性之光,正从这个冰冷僵硬的怀抱里散发出来,温柔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穿透了层层死亡和污秽,照亮了他几乎已经冰封的心灵。
那根冰冷的箭矢,夺走了一个生命。但这双臂膀,却可能拯救了另一个生命,也拯救了他几乎堕入黑暗的灵魂。
良久,凌沐溪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这尊凝固的父爱雕塑,深深地低下头。
这不是默哀,这是一种致敬。对一种超越死亡的力量的致敬。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和清澈。所有的迷茫、愤怒、绝望,似乎都被刚才那海啸般的震撼冲刷涤荡,留下了一种更加沉淀、更加有力的决心。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伸出双手,不再是探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轻轻地、尝试着去掰开那汉子僵硬如铁的双臂。
这极其困难。尸僵程度很深,而那汉子临死前爆发的力量又如此巨大。凌沐溪不敢用力过猛,生怕伤及里面的婴儿,或者破坏这悲壮的姿态。
他只能一点点地、极其耐心地,寻找着力的缝隙,用温柔的力道,试图让那守护了不知多久的双臂,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
这个过程,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终于,在他不懈的努力下,那紧紧箍在一起的双臂,发出极其细微的“嘎吱”声,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顿时,一股更加清晰的、属于活婴的微弱暖意,混合着一种奶腥气和排泄物的味道,从缝隙中透了出来。
凌沐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那刚刚打开的、温暖的堡垒之中。
指尖触碰到了柔软的、细嫩的婴儿肌肤,感受到了那微弱却持续的心跳和呼吸。
孩子还在活着!顽强地活着!
他的动作更加轻柔,小心翼翼地将那被层层包裹的婴儿,从父亲那冰冷却永恒的拥抱中,一点一点地抱了出来。
婴儿很小,很轻,像一只脆弱的小猫。被一件相对干净的内衫包裹着,小脸皱巴巴的,沾着一些血污和泪痕,眼睛紧闭着,呼吸微弱而急促。
凌沐溪用颤抖的双手,将这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小生命,紧紧地、却又无比温柔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他低头,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冰凉的幼小身体,感受着那微弱的心跳贴着自己的胸膛,仿佛两颗心脏在这一刻产生了某种神圣的连接。
然后,他再次抬起头,望向那依旧保持着守护姿态的汉子。
汉子低垂的头颅,仿佛正静静地“凝视”着被他救出的孩子,那僵硬的嘴角,似乎依稀残留着一丝欣慰或是牵挂。
凌沐溪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对着那冰冷的遗体,许下了庄严的承诺:
“安心去吧……我会……尽力护他周全。”
尽管前路茫茫,自身难保,但这承诺,在此刻,重如泰山。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胸口贯箭、双臂永恒的汉子,将这悲壮的一幕深深烙印在心底。然后,他抱紧怀中的婴儿,直起身,环顾这片黑暗的尸坑。
炼狱依旧,但已有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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