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酒楼里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与城外那些绝望的哭喊形成了刺耳的回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句曾经只在书本里读到的话,此刻化作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割在陈默的心上。
他需要活下去。
首先得找个营生。
他试着去一些店铺询问是否需要人手。
“路引呢?”
掌柜或者伙计的第一句话总是这个,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提防。
他拿不出来。
之前那个破道观的身份文牒,早就在逃亡路上成了废纸,揣在身上只会招来祸端。
几次碰壁后,他只能去城里最不挑人的地方。
码头。
这里永远不缺力气活,也永远不缺廉价的劳力。
汗臭、鱼腥、江水的潮气,还有监工粗暴的呵斥声,构成了码头的底色。
陈默佝偻着身子,扛着沉重的麻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跳板上。
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黏在身上,又冷又痒。
监工手里攥着鞭子,时不时抽打在动作稍慢的人身上,嘴里骂骂咧咧。
克扣工钱是家常便饭。
稍有怨言,换来的便是拳打脚踢。
一天下来,他累得几乎直不起腰,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到手的却只有几文钱,将将够买两个粗粮饼子。
他看到两个搬运工为了争抢下一个卸货的差事,扭打在一起。
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粗重的喘息,还有周围人麻木的围观。
没有人劝架。
或许都习以为常了。
他还看到几个乞丐,为了争夺一块避风的墙角,像野狗一样撕咬,满脸是血,眼神凶狠。
这世道,把人都逼成了兽。
一个寒冷的夜晚。
街角的阴影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陈默走近了些,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一个穿着破烂补丁衣裳的妇人。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什么东西,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
那是个早已没了气息的婴孩,小脸青紫,冻得僵硬。
妇人的哭声绝望而无助,像一把钝刀子在黑夜里反复拉锯。
周围偶尔有行人路过,投来匆匆一瞥,随即加快脚步离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麻木。
死一样的麻木。
陈默站在不远处,手脚冰凉。
他想起了翠儿临死前那双不甘的眼睛。
想起了那些被烈火吞噬的村民。
一股浓重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心头那片荒芜,似乎又扩大了几分。
在这个人命不如狗的世道,活着本身,就已经耗尽了普通人所有的力气和尊严。
老僧说,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可怎么渡?
像石猛那样,用血肉之躯去撞那堵冰冷的墙?
还是像自己之前那样,靠着几分小聪明苟延残喘?
亦或是如那老僧一般,躲进破庙,念几句不知说给谁听的经文?
陈默忽然觉得有些明白了。
所谓的“道”,或许并没有那么玄乎。
它不在天上,也不在经文里。
它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和苦难中。
它就是如何在不被这黑暗彻底吞噬的前提下,找到一条能让自己活下去,并且勉强保持一点人样的缝隙。
仅此而已。
那个“道士”的身份,暂时是不能用了。
太显眼。
也太容易勾起不好的回忆。
他用身上仅剩的几文铜钱,在一个街边摊贩那里,买了一顶最便宜、最破旧的竹编斗笠。
很大。
足以遮住他大半张脸。
他将斗笠戴在头上,用力向下压了压帽檐。
然后,他转身,混入了街上那些同样麻木、同样匆忙的灰色人流之中。
像一滴水融入浑浊的河流。
寻找下一个能够喘息的角落,再图后计。
州府南门外,便是连绵数里的大码头。
这里是力气最不值钱的地方,也是活路最多,死人最快的地方。
陈默压低了头顶的破斗笠,帽檐的阴影几乎遮住了他上半张脸。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
鱼虾的腥气。
汗液发酵的酸臭。
江水带来的潮湿泥土味。
还有劣质桐油涂抹船板的刺鼻味道。
他混在稀疏的人流里,朝着最喧闹的区域走去。
码头上,高低错落堆满了货物,麻袋、木箱、陶罐,还有一些用油布盖着的不知名物件。
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汉子们扛着沉重的货物,在狭窄湿滑的跳板上奔走。
他们的肌肉虬结,每一步都踏得木板嘎吱作响。
监工们手里提着短鞭,站在岸边的高处,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视着下方。
时不时有呵斥声响起,偶尔夹杂着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脆响。
陈默看到一个新来的年轻人,动作稍慢,被监工一脚踹在腿弯,踉跄着差点摔进水里。
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屈辱,但很快低下头,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这里的活计,似乎被无形的手瓜分着。
那些看起来就是老油条,身强力壮的工人,总能围在刚靠岸的大船边,抢到卸货的头筹。
而像陈默这样刚来,或者体格瘦弱些的,只能在边缘地带徘徊,等着捡些零散的、工钱更低的杂活。
偶尔有人试图往前挤,立刻就会被那些老工粗暴地推开,甚至招来几句带着威胁的咒骂。
没人敢轻易动手。
陈默注意到,一些老工的胳膊上,隐约刺着相同的浑浊图案,像是一条盘踞的浊水泥鳅。
他看到几个穿着短褂,眼神凶悍的汉子,并不干活,只是在码头各处游走。
他们经过一些干活的工头身边时,工头会谄媚地递上几文钱,或者一小包烟叶。
那些汉子收了钱,便拍拍工头的肩膀,继续晃荡。
偶尔遇到不识相的,或者动作慢了的,他们便会停下来,阴沉着脸呵斥几句。
陈默猜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河沙帮”。
他刻意避开那些人,也避开那些明显属于老工头的地盘。
他选择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渔网和废弃的木料。
他在那里默默等待,观察。
他不急着找活。
先得看明白这里的规矩。
至少,要知道哪些人绝对不能惹。
日头渐渐升高,码头上的喧嚣也达到了顶峰。
一艘运粮的大船缓缓靠岸。
立刻,一群早就等候在此的老工围了上去。
监工和几个河沙帮的人也走了过去,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很快,卸粮的活开始了。
沉重的米袋被一个个扛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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