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的江山 第三十四章 薤上露（上）

杨暜带着下人和部曲和往常一样跑步回家，路上嘹亮的“1234”口号声让他觉得振奋，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可惜柳妈妈教他的军歌他学的不成样子，准备让自己随身张亮跟柳妈妈学过再教给部曲，这小子机灵，关键是印象中对音律十分有天赋，记忆中很多小调都是听他唱起的。看到部曲们都准时到达平康坊，杨暜吩咐今天全体加鸡蛋，当然，训练标兵有两只蛋……鸡蛋，无他，生意谈成了，哥有钱了，高兴。

杨暜哼着小调，欢欢喜喜的去洗澡，有了浴室后他更是把洗热水澡的习惯带到了部曲中来，他家里的部曲也纷纷效仿，导致家里柴火开销直线增长，不过日后都不成问题了，为啥？有钱，任性。每天军训后最快乐的不就是洗个热水澡，美美的吃上顿饭，然后再开始夜校教学吗？他洗完澡出来准备开饭时，吕德华匆匆赶来，附耳说了几句话，打断了他的好心情。他没有声张，让卓山一家照例安排开饭，他带着吕德华饭也顾不上吃了走出府去，吕德华告诉他一个不正常的消息，他的随身张亮还没回到府上。这时候已经关闭坊门执行宵禁了，张亮往常都是最后回府的，他每次都会跟在所有部曲最后，帮助杨暜监督部曲们训练，但今天所有人都回来了，他却没回来，让杨暜本能的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杨暜带着吕德华沿着回来的路，顺着平康坊南大街走到坊门，确认坊门已经关闭后，找到里正赵乂家。赵乂家正在吃晚饭，见到杨暜上门也有些吃惊。

“杨大郎，何事？”赵乂询问。

“赵里君，我的随身张亮失踪了。”杨暜没有客气直接说道，现在时间很重要。

“哦？张亮，我有印象，很机灵的少年。会不会贪玩没有赶回府上？”赵乂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发生什么盗窃之类的刑事案件，现在只是人不见了，以前也出现过，有人错过关门时间没赶回来的。

“不会，我府上的人每天都一起回来，他从来不在外逗留，今天所有人都回来了，只有走在最后的他没有回来。”杨暜心下焦躁起来，张亮平时十分乖巧，绝不会擅自乱跑。

“大郎别着急，他若是没赶回来，一定会到坊门前的，还可能去别的坊门。”赵乂劝慰道。

“我会安排人到四个坊门查看，能否请求赵里君打开坊门，让我出去寻找？”杨暜没法和他说与盐帮的矛盾。

“大郎，擅开坊门是大罪，没有官府的行令，赵某不敢以身试法。”赵乂果断拒绝。

“里君行个方便？杨某绝不惹是生非，就是去寻人，事后定有所报，我今日出来的急，随后让吕德华给府上奉上二缗钱？”杨暜焦急之下使出乾坤一掷大法。

“万万不可，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罪上加罪。赵某俨能知法犯法？”赵乂严词拒绝。

“五缗？”杨暜加价。

“赵某不是嫌钱少，谁不爱钱，但这事涉赵某全家安危。”赵乂还是不松口。

“十缗！里君只要稍稍开放个角，放杨某出去即可，神不知鬼不觉。或者你说个数，杨某拿得出来绝不犹豫。”杨暜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杨大郎，这真不是钱的问题，给多少钱我也不敢违背律法，你就算出去也没用，街上有左右武侯和靖安司巡查，捉到是要挨鞭刑的。”赵乂极力劝说，他也想要钱啊，但是私自放人出坊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搞不好真会把自己搭进去。

“那里君可以告诉我今日南坊门关门时当值的坊丁是谁吗？我要去问下他们有没有看到张亮进门。”杨暜问道。

“这个自然可以，李宝儿和吴用，李宝儿家离这儿不远，你是知道的吧？”他看了眼吕德华。

“里君，我自晓得的。”吕德华答道。

“谢过里君，告辞了。”

眼见他是绝不会通融了，杨暜也不再耽误时间，行礼告辞直接离去，身后远远还传来赵乂大声的劝解，劝他千万不可私出坊门。出门后他先回府中，没有惊扰其他人，嘱咐步六孤羽、陈陌和曾倚轲晚上继续教部曲们识字，问明李宝儿住址后让吕德华带人去查看四个坊门有没有张亮回来，尽管希望不大，还是不能放弃这种可能性。他换了套紧身的黑色胡服，用布条扎好绑腿，把匕首藏入靴中，拿出之前造好的‘防身武器’和让卓山试炉时打造的钩索等其他几样东西放入怀中，还揣了两缗钱到袖中，他十分庆幸当时在升道坊准备的铁匠设施，虽然还不能打造大物件，做点小器具完全没有问题，至于绑腿是他早就做准备好，要等以后训练急行军时给部曲装备的，那支队伍的传家宝他可没忘记，没想到他先用上了，还多带了几捆，这东西有时候还可以用来捆人，用途多多。

杨暜先是找到李宝儿府上，敲开门后没有废话，直接把两缗钱丢在他怀里。李宝儿看到钱立马咧开嘴，露出满嘴黄牙，笑道：

“杨大郎，好大的手笔啊。您说吧，力所能及，我李宝儿定不推辞。”

“少废话，两个问题，你今天当值关坊门时候看到张亮了吗？”杨暜深知这厮爱钱如命，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

“不曾看见，最后就是你那群部曲排队进来后，吕德华过了盏茶最后进来的。然后我看没人，钲响声结束就关门了，就这个问题也值一缗钱？那您多问我几个好了，再有几缗钱，我这条命也是您的了。”李宝儿嬉皮笑脸的说道。

“少废话，第二个问题，那天你带来找我那个江津，他住哪？”杨暜不和他啰嗦。

“哦，他啊，他可是盐帮的大人物……”李宝儿语速放慢。

杨暜拔出匕首直接划破了他一点脖颈：“我没有时间和你废话，钱给你了，办事利索些。”

“哦，哦，大郎误会了，我不是要钱，我找他只能到利人市‘花马盐肆’，至于他住哪我真不知道呀。”李宝儿丝毫不把匕首放在眼里，还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根本不在意自己脖子被划破皮流血了。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把嘴闭紧，不然小心有钱赚，没命花。”杨暜威胁一句，松开了他转身而去。李宝儿乐呵呵的掂着钱，沉重的手感让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杨暜悄悄来到史万岁府上，管家史忠打开门看到杨暜也十分吃惊，大半夜一定是出了大事儿，连忙带着他找到史万岁。

“史师，我的随身张亮失踪了，就在回府路上，走在部曲后的他没有回来，我怀疑是盐帮做的，现在坊门关闭了，能否从您正门放我出去寻找？”对史万岁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放你出去自然没什么问题，但你出去能怎么办？你知道他们多少人吗，又知道他们会在哪动手？你怎么和盐帮结怨了，那帮狗皮膏药可难缠。”史万岁对他的鲁莽行事有些不满。

“这事以后我慢慢和您说，现在首要是先找到人，然后见机行事。时间耽搁不得，再耽误下去，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何事。我心里有谱的，请史师放心。”杨暜有自己的想法。

“年轻人，太冲动，需要我指几个部曲给你吗？”史万岁看着他鼓鼓囊囊的前襟摇了摇头。

“您在家反省，我就不给您惹麻烦了，更何况未必会动起手来。”杨暜想了想拒绝了。

“若是……日后有人查问你今夜下落，你可以在陪老夫下棋解闷，知道吗？。”史万岁微笑说。

“是，小子回来定陪您好好下棋。”杨暜施礼跟着史忠走了出去，没有惊动其他人，打开大门旁的角门放他走了出去，告诉他若要回来，三长两短敲门他会接应。

史府大门斜对面是都会市，这时候外面没有灯火一片漆黑，杨暜从怀里拿出碳粉把脸涂黑，没有油彩只能这么凑合了，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状态，杨暜贴着街边的坊墙在漆黑无声的夜里独自潜行，这让他找回了当年带侦察兵时的感觉，多年不用，又换了身体，不知道自己功力还剩下几成。天空中只残存一牙弯月，灿烂的星空比后世干净了数倍，借着微光辨别方向，顺着他们回来的路往升道坊寻去，路上遇到三次巡查，二次是穿戎装的左右武侯，一次是靖安司的衙役，他们明火执仗走在路中央，避开毫无难度。只要不是蠢到被包围或者迎面撞上，几乎不存在被抓到的可能性。一路行来都是主干道，白天人来人往之下没有留下任何不正常的痕迹，制服张亮这样的少年想必也不用费太大手脚，黑夜里还看不清楚更增加了调查的难度。杨暜心中早已认定盐帮动手了，他有些责怪自己大意了，没想到有宵禁的情况下，对方还是敢于铤而走险。

来到升道坊，杨暜沿着坊墙走向西边，好在他保留有时刻观察周围地形的习惯，记得西墙那边比较低矮，升道坊的宅院在东里，实际位置是东南角，但那旁边是延兴门，东边是四丈高的城墙，南边的坊墙也加高到两丈有余，就算拿着钩索，也极难攀爬过去。西边的坊墙只有一丈高，低矮处利用钩索可以翻越过去。“叮”钩索磕到墙面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杨暜等了许久，确定没有危险，试了试强度，感觉没问题才抓着绳索爬了上去，站在坊墙上看大约能看清里面是一座已经破败的家庙，他运气还不错，这家庙中看上去荒废已久，里面没有人住。杨暜把钩索固定在墙上，准备撤离的后路。顺着家庙走到外面，他看着天空中的北极星辨认方向，这里应该是西里，沿着坊内道路向东走即可，路上十分安静，升道坊比起平康坊来说小了很多，也荒凉很多。走着走着他看到一家毕罗肆，确定了自己所在的方位，这个毕罗肆是个回鹘老者开的，吕德华十分喜欢吃，还带他来尝过，再往东一里路多就到宅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