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玺今年十九岁,除了青春和样貌,一无所有。
而青春和样貌,也因为他的一无所有被胡乱敷衍掉了。
于是,在一所偏僻肮脏的三流大学里,乃至在这个世界上,龚玺,普通又无用。
虽然才刚上大一,但新生龚玺已如老生一样,娴熟地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课是偶尔才去上的,电话是尽量不往家里打的。至于打游戏、打牌、打球、追女生,他也一概不感兴趣。
每天做得最多的,还是睡觉。
睡觉的时候,龚玺常幻想自己是一粒石子,躺在男生宿舍楼外的水泥路上,随着同学们路过而偶尔变动位置。他期待来一辆大卡车,极速压过,要么把他卷起,卡在轮胎缝隙里带出学校,要么把他碾成粉末扬洒飘向空中。
一个周日晚上,关在宿舍里睡觉的龚玺被外出回来的室友秦风叫醒。
“诶,又睡呢?起来玩牌,我们正好缺一人!”
秦风这人,大大咧咧得有些诈唬。大家喜欢他的热情自信,可龚玺看出他骨子里的霸道自负。
“你们玩吧,我不玩。”龚玺迷糊又清醒地拒绝了邀请。
“哎呀都说了缺一人,怎么玩?”“玩吧玩吧,快下来!”“快下来快下来!”
原来不止有秦风一人,同寝室的、不认识的,七八个人都挤在龚玺的上铺下,兴致勃勃地唤着这位可以补缺的牌友,又急躁又有耐心。
“诶龚玺,我女朋友今天带来副新牌,角色扮演,绝对好玩,你快下来,都等你呢!”
“谁是你女朋友?别瞎说。”
龚玺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温柔而清冷,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无形地推动他坐起身来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嘿嘿,我希望是嘛。”秦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拆台,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腆着脸讨好。
顺着秦风讨好脸的朝向,龚玺找到了那个女声的发出者,一位长得也温柔又清冷的姑娘。
“诶起了起了,快下来!”有人发现龚玺起身了,那姑娘也就随着声音看向龚玺。
这一上一下一坐一站的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一时甚是尴尬。
清冷姑娘带来的纸牌游戏叫做“宫战”,以清朝宫廷为背景。带头强拉龚玺一起玩的秦风笑着对龚玺说,“诶,这牌也姓gong,所以你必须得玩啊哈哈!”
说完,秦风环视一圈,收获了除龚玺外的所有人的哈哈捧场,最后目光停在清冷姑娘脸上。
龚玺也看一眼清冷姑娘,心想,这小子见一个追一个,追到了又把人家甩了,这位,自求多福吧。
开始玩牌。
首先要抽身份牌确定自己的身份,抽好后向大家公布。
然后再每人抽两张技能牌,抽好后不公布,并且自己也不能看抽到什么技能——直到游戏过程中救一个人才能翻开一张技能牌,解锁一个技能。当救满100个人时,可以再获得抽三张技能牌机会。
活到最后的人为胜。
“宫里怎么可能救100个人呢?这游戏真特么扯。”龚玺暗自吐槽到。
第一位抽到了侍卫。第二位抽到了嬷嬷。第三位抽到了太医。就这么一直抽身份,“宫”里的皇上、妃子迟迟不出现,这让还没抽牌的秦风好生得意。就连心不在焉的龚玺也有点期待自己的手气。
然而,不管是投胎还是买彩票甚至是直接送礼的抽奖,龚玺从未有好手气。这一次也不例外。
龚玺抽到了太监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龚玺是太监!这下真成公公了哈哈哈!哦不,该喊小玺子!”
秦风像疯了一样乱笑着,他的话也逗得其他人哄笑。几位“侍卫”、“嬷嬷”刚才还为自己手背而不爽,这下看到有人比自己还不如,立马高兴了起来。
龚玺虽然期望落空,但很快觉得本应如此,所以也不在意秦风的低级玩笑。
倒数第二个轮到清冷姑娘抽牌,抽到了答应。
这下秦风更得意了,志在必得的笑容夹带一丝猥琐。
最后一个抽牌的秦风,手舞足蹈地翻开他抽到的牌,宿舍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秒,接着马上炸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是太监!!!”这下轮到大家笑疯了。
“靠!皇上呢?怎么没有皇上的牌?!”秦风不等大家笑够,不解地骂咧起来。
“这游戏不需要角色齐全也能玩的,我们人数本来也不多,没抽到皇上很正常。”熟悉游戏的清冷姑娘安抚秦风。
“的确很正常。这要真是在宫里,根据人数算概率,绝大多数人都是侍卫、太监、宫女。大家都是分母。”向来不怎么说话的龚玺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搞得空气又凝固了。
清冷姑娘看向龚玺,一边心里重复刚才他说的话,一边从他说话的嘴看到鼻子、眼睛、眉毛、脸颊。
“他长得真好看!”好像有另一个人在自己肚子里喊了这么一嗓子,清冷姑娘吓得脸微微一红。
“且,就算我抽到太监牌,那也要当第一总管!我再抽个变身技能,直接篡位当皇上!”秦风的乐观自信点破了安静,大家继续嘻嘻哈哈地玩牌。
“是啊,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抽到太监牌,也不一定就是太监命!”龚玺此时居然被秦风的玩笑话打动,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热血。
这股热血让龚玺在宿舍熄灯后还久久不能睡去。
游戏玩完了,可人生还在继续。
“即使抽到了烂牌,我也要打好!”
热血越来越澎湃汹涌,冲撞着龚玺的胸口。他在心里喊出这句话,似乎这样才可以让血液平静。
“那就试试吧。”黑暗中,一个神秘的声音低沉地说。
是幻听吗?还是做梦?龚玺睡着了。
再醒来时,龚玺真成了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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