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游 第十九章 南疆异人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裴元和看了看头上的明月，估摸着酉时将至，村里的街道上行人已经很稀少了。他看了看那石柱，对着宗洵说道：“你在公学里，应该学过中古大陆的历史吧，帝国统一之前，尤其是王廷诞生之前，五国争雄的局面你应该记得吧。”

宗洵点了点头，裴元和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身处的王畿西极，或者说更往西边的地方在三多百年前都是属于钟离国的国土，钟离国你应该知道的，中央之国，四战之地，这个国家是五国中唯一一个没有国都的，原因就是它不需要，每当发生战事，钟离王室以及公族大臣都是举家迁徙，然后再防守反击，这石柱就是他们赖以成活的证据。”

“什么意思？”裴元和稍微停顿了一下，宗洵就追问了过来。容不得喘气的功夫，他只得继续讲道：“这石柱是钟离王室才能掌握的秘术，名曰经纬坤元柱，东西作纬，南北为经，地者元气所生，万物之祖；坤者，神物所生，圣仙所集。这石柱其实就是一个神秘的阵法，用来转送人群，瞬息之间改换地域。只不过，我在天禄阁中看到这门秘术只能由身负钟离王室血脉的人才能催动，可惜现如今帝国之内已经不存在钟离王室了。而这石柱，王廷也没有下令销毁，只当是那战火岁月的见证吧。”

“那现在的帝国境内是不是还有很多个像这样的石柱啊”，宗洵问道。

“嗯……，据我所知，北边是没有了，常阳山南边也被毁的差不多了，加上王廷后来也没有命令修缮，你能看到的如此完好的石柱明显是不多见了，就如同你脚下的青石板路一样，都被埋没在过往的岁月中了”，裴元和感叹道。

“啊？这东西还很稀有啊，我得好好看看”，说完宗洵就小跑到了石柱跟前，伸手便要抚摸那历史的痕迹，刚入手的触感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沧桑厚重。他绕着石柱转圈了半圈，这石柱不仅是高，而且很粗，他伸出两臂都不能环抱，估计得要两人合围才能计算出尺寸。表面的雕饰被侵蚀地严重，依稀可以辨认的蟠螭纹现在只剩头了，雕刻的字迹也已经剥落，宗洵心里嘀咕着再过个三五年估计就是一根光秃秃的柱子了。

垂下头的宗洵突然间在柱子的下方发现了两个手印，跟其它的浮雕不一样，这手印是凹进去的，而且还是一左一右两只手的手印。看着手印的凹坑，五指张开，整个坑要比常人的手稍显大些。宗洵先是鼓足劲吹掉了上面的灰尘，又拿袖子擦了擦。这才看清凹坑里居然也有字迹，而且还可以辨认，两处手印的字迹连接起来的话就是：

“经纬坤元，立地通天，九州八柱，瞬息变迁”，宗洵用食指戳着凹坑，一字一句的读到。读完之后不知怎么的，他竟鬼使神差地将自己两只手都按了上去，他想着自己能不能看到百年前的奇迹景象，这大概是出于少年人好奇的心性吧，不过按上去之后并没有发生任何异象。宗洵心里有些失落，方才脑海中一系列的幻想顿时都没了。

裴元和看着他搞了一通莫名其妙的操作，乐得不行，跟过来对着他说道：“纵使是天才也不可能事事皆随心所欲，何况你现在只有天赋没有实力，永远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举凡世间的有成就者无一不是血与汗浇出来的。”

可能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裴元和又改口道：“保不齐是这柱子年久失修，不太灵光了，我之前也说过能催动石柱之人都不存在了，你这脑袋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啊。”

宗洵很平静的回答道：“师傅，这柱子可以到把我送到乾和宫吗？”

“不行的，方都城里都没有这样的柱子，天禄阁记载只有立有石柱的地方才可以布置转送的法阵，不过……”，裴元和知晓了他的想法，“你才十三岁，只要持心修炼，超过当今的帝君是早晚的事，到那时你还需要这石柱吗？”

宗洵有些颓废的说道：“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啊，万一……”

“年纪轻轻，毫无朝气！今夜你也甭想休息了，为师送你两千根聚钢椿，若是以后还有胡思乱想，以此来加倍！”裴元和有些生气了，甩开宗洵径直往西走开了。

“啊！师傅能不能少一点，哎，师傅，别走啊！”年轻人的心思往往变化的很快，刚才还愁云密布，现在就又蹦跶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村口，穿过农田，就要进山了。只不过他们的后面多了一个人，行进的方向也是往山里去得。

裴元和这一路上都很警惕，这或许是羽门吏的职业病，他带着宗洵出了客栈的时候，就发现被人给盯上了，所以他就故意在那石柱前逗留了一段时间，看得出对方不想在村里动手，或许是忌惮于北边卫城的驻军。不过对方一直在隐藏修为，感知不出实力深浅。

“这应该就是那另外几拨人中的一个，还是一拨呢？”裴元和拿不定注意，也没有要试探的意思。总归是敌不动，我不动。不过就这么单枪匹马地来，着实是不把他这个羽门都统放在眼里。

“待会儿，我得好好收拾你！”裴元和心里想着。

就在三个人都穿过农田的时候，村中央的那根石柱有了异样的变化，整个柱子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全身上下尘封的泥土都剥落了，而且那上面的浮雕居然是慢慢凸了出来。原来它们不是被侵蚀掉了，是自己藏进了整个石柱里！这番震动的频率与幅度都不大，广场之外甚至没有一个人感觉得到，明天清早应该就会被人察觉出这柱子焕然一新，但是裴元和与宗洵应该是看不到了。

是夜，山林之中静的出奇，树丛间原有的野兽不见了踪迹，甚至连夜莺与蝙蝠都没有影子，它们好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一般早早逃命去了。

走了一段路，宗洵心中生疑，他对着裴元和问道：“师傅，你怎么不给递木头了？两千根啊，你莫不是故意刁难我吧。”

“后面有人跟着呢，小子，我瞄了一路没空搭理你”，裴元和向后面望着说道。

“哪呢？我怎么都看不见人”，宗洵有了昨夜的经验一下就警觉起来。

“何方高人！不妨现身相见”，裴元和冲着黑漆漆的树林喊道。

话音传去，无人应答，片刻之后“嘶”的一声破空传来，宗洵还未看清是什么异物飞来，就被裴元和一把扯到了身后，就听到他那威严的声音传来：“既是高人，行事如此鬼祟，竟以暗器伤人！”

宗洵这时得空歪过头来才看清裴元和手里攥着一条蛇，在月光的照耀下映出诡异的青色鳞片，而且再往前头看去，那怪蛇的眼睛居然也是青色的！

这时林间一道悠远的声音传来“裴大人抬举了，在下只会用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本就算不的什么高人。”

裴元和没有立刻回话，他注意到了宗洵的动作，赶忙用另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呵斥道：“你修为不够，切记不要看蛇的眼睛！”

宗洵还没明白过来，林中的那人却是发话了“裴大人太谨慎了，在下只是奉命前来抢那孩子，不会伤他，不过对于羽门都统我却是备了分礼物的”，说完竟是从夜幕中又窜出几条青色之物。

“青目应蛟！”裴元和叫出了声来，这几条蛇跟他手中那条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头部的两侧长了一对翅膀，会飞！不像刚才的青目蛟是被那人扔出来的。

“裴大人好眼力！在下南疆野人孙名善，久仰大名”，林中人自报名号，“这青目应蛟还请都统大人指点一二。”

裴元和神情自若，到没有被这三只青蛟难住，先是一把捏死了手中的小蛇，之后伸出三指对着那飞来的三个活物挨个打出一记光点。那光点接触到青目应蛟立刻变成了火球，三团火球瞬间将这一片的树林照亮了起来。

就在树林被点亮的那一刻，宗洵也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孙明善头戴玄缨冠，身披鸿鹄氅，一手握六孔陶笛置于腹前，一手握香囊悬于腰间。面色俊秀，神情冰冷。他看着自己的宠物被焚烧殆尽，说道：“裴大人不喜欢这蛟尽可以明说，一言不合就给烧了，太没有礼数了吧。”

裴元和倒是没有回话，宗洵忍不住了：“你这妖人，偷袭在先，现在还恶人先告状，要不要脸啊！”

“你这小鬼嘴皮子挺利索，不知道待会被抓了去，别吓得尿裤子”，那孙明善也不甘示弱。

宗洵刚想回驳，就被裴元和拦了下来，他说道：“百兽异人孙明善，在南疆岐谷也是名头响亮，不知为何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南疆多山闭塞，贫弱不堪，在下为讨一活路，才接了这趟差事，还望都统大人赏几分薄面，将那孩子送与我”，孙明善说道。

“那好说，我这徒弟本来就好吃懒做，学艺不精，正巧你要本都统就做个顺水人情，这样吧阁下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就是了，咱们都不吃亏”，裴元和一脸笑呵呵地说道。

“裴大人现在还有雅致开这等玩笑，看样子是打心眼里觉得孙某人道行不够是吧，不如就在此过上两招”，孙明善下了战书。

“好啊，本都统正有此意！”裴元和欣然接受了挑战，向前迈了两部，低声对宗洵说道：“小子，会爬树吧，待会我跟他缠斗起来，你就往树上爬，明白没有。”

宗洵应了一声，没等二人交手，就先一步爬树去了。孙明善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动作。双方本就是撕破脸皮的架势，客套一番之后，如果不解决掉羽门都统，他是带不走那孩子的。

燃着应蛟的火焰渐渐变弱了，就在光亮消失的一瞬间，两人都动了起来。

宗洵有些想不明白，但是裴元和的确是没有把他再塞进袖子的意思。不知道是他的失策，还是有意为之。

孙明善这边上来就是杀气腾腾，许是方才的口舌之争落了下风，要在这先手上抢回一点面子。因为那火焰熄灭的缘故，他与裴元和所处的位置暗淡了许多，还好今夜的月亮够圆，而且恰好二人头顶也没有什么枝叶遮掩，这才使得宗洵能够有幸看到两个高手的对决，即便是在灵枢院的日子里，他都没有如此激动过。

林中一阵微风吹过，宗洵看到地上的树叶有些异动。不对！这么小的风是吹不起树叶的，定睛细看，那些枯枝落叶上竟是被盖上了茫茫多的蛇。

“这些该不会都是青目蛟吧，那姓孙的哪来的这么多蛇，他一个人抗过来不嫌重啊，是不是他也有一个乾坤袖囊？”宗洵看着地上的蛇没有朝自己过来的意思，脑袋里又开始思考起来。

“整只手臂上都是蛇，哇！他不害怕吗？”宗洵想了想还觉得有些恶心。

裴元和看到自己脚边片刻间涌出这么多蛇，心中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掏出一根聚钢椿，单手握住，灌注灵力，整根木棍瞬间折射出光芒，在头顶划过一圈，瞬间将自己包裹进了光柱之中。

“睒光氤氲，裴大人好生胆小，只会防守吗？”孙明善讥讽地说道。

“想不到你这山野村夫还有如此见识，知道我羽门的技法，裴某深感欣慰啊”，裴元和毫不客气地回道，手中的木棍一抖，又使了一招“如玉若水”。刹那间，周身的光柱竟是泛起了波光，就见那光柱慢慢地向外扩张。

原先那些吐着信子，恨不得活吃了裴元和的青目蛟纷纷被这光柱逼退了。宗洵就看着那光柱逐渐长成了约一丈之粗，外面的那些蛇好像也没了之前的气势，头都给压在了地上，只剩下身子在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