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走廊的灯还亮着,墙角那片水渍已经干了大半,只留下一圈浅色印子。我靠着墙站得太久,膝盖有点发僵,动了一下才发觉沈砚青的手肘轻轻碰到了我的肩膀。她没睁眼,也没说话,但呼吸比刚才稳了些。
苏婉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手里拎着两个餐盒,走到我们面前站定。“别在这儿晾着了,”她说,“食堂留了饭,再不吃就凉透了。”
我没应声,沈砚青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我。
“你们不坐下来,谁也不敢动筷子。”苏婉晴把餐盒塞进我手里,语气不容反驳,“陈主任都到了,就等你们俩。”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饭盒,温热的。沈砚青也接了过去,指尖碰到边缘时顿了一下,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手还凉着。
我们跟着她往食堂走,脚步很慢,像拖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路上遇到几个护士,点头打了个招呼,没人多说话。这一夜的事,大家都清楚。
食堂里人不少,大多是昨晚值班的医护。林小满坐在靠窗那一桌,面前摆着五六瓶饮料,见我们进来立刻招手。陈立峰穿着白大褂,没解扣子,端着茶杯坐在主位,神情平静,像是刚查完房顺道过来。
他看见我们,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我们坐下,打开饭盒。粥是热的,配了点小菜和蒸蛋。我喝了一口,喉咙里火烧的感觉缓了些。
林小满一边啃包子一边说:“七台手术全稳住了,这要写进年度案例集了吧?”
没人接话。这种事,说多了反而显得轻浮。
过了会儿,陈立峰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整个食堂慢慢安静下来。
“昨晚的事,我都看过了术后记录。”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听得清楚,“七台手术,六台急诊,一**合,伤情复杂,时间紧凑。按常理,出一点差错都不奇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这一桌。
“但你们没出错。”
我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饭盒边缘。沈砚青也坐着不动,只是把勺子轻轻放下了。
“以前我说过,风险预判是本事。”陈立峰继续道,“可今天我想改个说法——细节处理,才算真功夫。”
我抬了下眼,正对上他看着我的目光。
“周浩轩,你第五台中途换了器械,提前两分钟判断到血管粘连;沈砚青,你在第六台调整了固定角度,避免了神经二次压迫。这些不在方案里,是临场反应。更难得的是——”他停了一下,“你们之间的配合,越来越像一个人在做手术。”
林小满悄悄抬头看我,又瞄向沈砚青,嘴角压着笑。
“从前是个人闪光,现在是默契铸就安全网。”陈立峰的声音沉了些,“第七台止血,周浩轩刚伸手,器械就递到了。沈砚青还没开口,助手已经调好光源。这不是训练能练出来的,是信任。”
我忽然想起昨夜手术室里那一幕——她接过持针器,说“你歇会儿”,我就退了。没有犹豫,也没有推让。那一刻,我不需要确认她在想什么,她也不问我为什么换手。
陈立峰喝了口茶,接着说:“最细的地方,往往决定生死。比如昨天最后一台,复位时你们调整了顺序,先控骨盆后稳髂骨,出血量比预估少了四百毫升。这种微调,外人看不出,但病人知道,命知道。”
他说完,没再看我们,而是转向其他人:“记住,技术可以学,经验可以攒,但这种对细节的敏感,得用心去养。”
食堂里静了几秒,然后有人带头鼓掌。掌声不算热烈,但持续了很久。
我低头看着饭盒,粥面上浮着一层油花,被热气吹得微微晃动。沈砚青依旧没动她的饭,只是抬起手,把马尾重新扎了一下,动作很轻。
林小满憋不住了,小声嘀咕:“主任这话,都快写进结婚证里了。”
苏婉晴在他后脑拍了一巴掌:“吃饭。”
我听见旁边有笑声,也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的“嗯”。沈砚青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也正看着她。
那一眼很短,但她没躲,也没低头。她眼角有一点疲惫的红,嘴唇还是干的,可眼神是亮的。
就像昨夜雨停前,最后一滴水从屋檐落下的瞬间。
林小满突然掏出手机,对着我们这边咔嚓拍了一张。我皱眉想说话,他已经收起了手机,咧嘴一笑:“留个纪念,这可是历史性的一餐。”
苏婉晴摇头:“你又来。”
“怎么不是历史?”他嘟囔,“七台连轴,全员平安,主任亲自点评,还有——”他故意拖长音,“某人给某人系鞋带。”
我拧眉看他,沈砚青却轻轻咳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
陈立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领:“我得去查房了。你们……好好休息。”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细节做得好,是因为心里装着人。别忘了这个。”
我们都没说话,目送他离开。
食堂重新热闹起来,有人开始收拾碗筷。林小满抱着手机躲在角落,估计已经在发消息。苏婉晴收走我们的空饭盒,临走前看了我们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我坐着没动,沈砚青也没起身。
“你去睡会儿吧。”我说。
“你也是。”她回了一句,声音有点哑,“不过我还得把术后记录补完。”
“我帮你看看。”
她摇头:“不用,你去换衣服吧,白大褂都皱成这样了。”
我低头才发现,袖口有一道干掉的血迹,领带歪着,扣子少系了一颗。
我动手整理,她看着,忽然说:“谢谢你昨晚……一直在我旁边。”
我手停了一下:“你也一样。”
她没再说话,站起身,把椅子推回桌下,转身朝门口走。
我看着她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瓶新的能量饮料,放在她常坐的诊室桌上。那是我下台时顺手拿的,一直没喝。
她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动,只是点了下头。
她也点了下头,转身进了诊室。
我站在原地,左手无名指轻轻蹭过那个浅浅的戒痕。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的办公桌上,正好映在那瓶未开封的饮料上,玻璃瓶身折射出一小块亮光,像一颗不动的星。
林小满从拐角探出头,手机举在胸前,镜头对准诊室门,屏住呼吸,手指悬在拍照键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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