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清晨,新郑城门再贴黄纸。
血书八字,触目惊心:“泡馍归来,求见桓肃。”
落款处,一枚铜豆深深按入黄纸,边缘染血,纹路清晰如判。
全城死寂。
司寇府的鼓声在寅时三刻炸响,如同惊雷滚过长街。
铁靴踏地,锁链交鸣,四门瞬息封闭,城头箭楼尽数点亮。
百姓蜷缩窗后,只敢从缝隙里窥视那张悬于风中的黄纸——它像一面招魂幡,又像一道天谴诏。
没人知道是谁贴的,也没人敢去撕。
唯有南门外那间破屋,在晨雾中静静矗立,门缝渗出暗红,顺着阶石蜿蜒如溪。
半个时辰后,蹄声如雷。
玄甲骑列阵压来,铁流破雾,马首森然。
桓肃一马当先,黑袍猎猎,手中律令短戟未出鞘,却已透出杀意凛然。
他翻身下马,一脚踹开破门——
屋内无人。
唯有一尊泥塑像,静静悬于墙上。
正是那尊曾被砸碎焚毁的“泡馍”像,如今竟被重新塑成,面目模糊,却轮廓依稀可辨。
它手中所持不再是残卷,而是一卷新简,以麻绳系牢,悬于胸前。
简上刻字,笔力千钧:
“若杀我一人能止一渠,我愿赴死;若杀我万人渠仍成,尔等不过历史尘灰。”
桓肃立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那简上,指节捏得戟杆咯咯作响。
他身后亲卫欲上前取简,却被他抬手制止。
“退后。”他声音低沉,却如寒铁坠地。
屋外风卷残雪,吹动黄纸猎猎作响。
那枚铜豆在纸上微微颤动,仿佛还在跳动的心脏。
与此同时,澽水渡口以西十里枯林。
赵长生伏身于断木之后,双掌贴地。
金手指悄然展开。
大地深处传来细微震颤——不是马蹄,不是脚步,而是某种更沉、更密的律动。
东南方,三百铁骑正从官道包抄;西北坡后,伏兵已布下绊马索与强弩;正南方向,桓肃本阵压进,箭矢上弦,杀机如云压顶。
四面合围,无路可退。
小豆子蹲在他身旁,小脸冻得发青,却咬牙不语。
他手中握着十一根细竹签,每一根都连着一条极细的麻线,通往林外十一处隐秘火堆。
“阿长哥……”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了风,“真要点吗?这是最后的‘豆子线’了。”
赵长生没回答。
他闭着眼,感知着每一寸土地的震颤,听着风中传来的马匹喷鼻、皮甲摩擦、弓弦绷紧的声音。
他的意识如丝如缕,穿透雪雾,缠绕在每一个逼近的敌人身上。
他听见了犹豫。
听见了疲惫。
甚至听见了一丝……不忍。
“点。”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深潭。
小豆子深吸一口气,拔出第一根竹签。
东侧雪丘后,篝火冲天而起。
紧接着,第二堆、第三堆……十一堆火焰在荒原上接连爆燃,遥遥排成一线,宛如一条燃烧的渠,自枯林起,蜿蜒向西,直指咸阳方向。
火光映红天际,也照亮了林中身影。
赵长生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那是吴盈盈亲手誊录的“民命书”往来证据,每一笔皆以隐墨书写,唯有火烤方显真文。
上面记着郑国渠征役名录、饿殍埋葬地、官吏贪墨账目,甚至包括李斯删改密报的痕迹。
他将竹简递向吴盈盈:“若我不得出,你带它去咸阳市集,当众朗读。让万人听见,这渠是怎么修的,人是怎么死的。”
吴盈盈没接。
她只是上前一步,反手将竹简塞回他怀中,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那是他们初遇时的暗语:同生。
“这次,”她抬眼看他,目光如刃,却含着火,“我跟你一起写结局。”
赵长生怔了一瞬。
然后笑了。极淡,极轻,却像是卸下了十年重担。
他解下胸前那枚铜豆,挂在衣外,染血的一面朝天。
随后,缓步走出枯林。
雪地无声。
他双手空垂,背脊笔直,一步一步走向那片森然铁阵。
玄甲骑已列成半月阵型,箭镞如林,寒光压顶。
桓肃立马阵前,黑袍翻飞,眼中怒火与冷光交织。
“赵长生!”他厉喝,“你竟敢现身?!”
赵长生停下,仰头望他,风卷起他残破的衣角,露出腰间一道未愈的旧伤——那是三年前为护一名病童,被韩卒刺穿的痕迹。
他没有回答桓肃。
而是缓缓举起那枚铜豆,高过头顶。
金手指全开。
他听见了三百人的呼吸——三十人杀意坚决,五十人动摇不定,其余皆在沉默中挣扎。
他甚至听见了某匹战马的心跳,因恐惧而紊乱。
“我不是秦谍。”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一人耳中,仿佛风在代他说话。
“我不是韩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箭阵后的每一张脸。
“我是吃过韩国饿殍、背过秦地死婴的人!这渠若成,活的是百姓,死的是贪权者的心!你们今日若放箭,射杀的不是一个间谍,而是一个敢说真话的活口!”
死寂。
三名秦骑的手指悄然松开弓弦。
就在这刹那——
新郑城内,一道钟声骤然响起!
铛——!
古老、浑厚、撕裂晨雾。
那是档案库的警钟,百年未鸣。
桓肃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而赵长生只是闭了闭眼,仿佛早已听见了那火种落地的声音。
钟声如刀,劈开雪雾。
那声浑厚的“铛——”自新郑城西骤然炸响,百年未鸣的档案库警钟竟在此刻轰然震荡,一声、两声、三声,仿佛大地深处苏醒的怒龙,撕裂了清晨死寂的喉咙。
火光从城内卷阁缝隙喷涌而出,赤红如血,舔舐着灰白的天际。
浓烟滚滚升腾,在低空凝成一片翻涌的墨云,压向四野。
桓肃瞳孔骤缩,手中律令短戟猛地一颤。
他听出来了——那是卷阁失火的警钟,专为焚毁密档而设。
可此刻燃起,绝非意外。
有人在烧证据,也在点燃民愤。
“大人!”一名亲卫疾声来报,“南市暴动!百姓手持炭书,堵住西门、南门,高呼‘我们要水’!司寇府差役已压制不住!”
桓肃脸色铁青,目光如鹰隼扫过枯林前的赵长生。
此人立于雪中,衣衫褴褛,却脊骨如铁,手中铜豆高举,仿佛举着一道天意。
“放箭!”他终于怒吼,声音里带着被算计的暴怒与一丝几不可察的动摇,“格杀勿论!”
三百玄甲骑齐声应诺,弓弦拉满,寒光如林,箭锋直指赵长生与吴盈盈。
刹那间,杀气汇聚如云压顶,风都凝滞。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赵长生动了。
他没有逃,没有跪,而是将那枚染血的铜豆猛然掷向空中!
铜豆翻转着,在火光映照下划出一道暗红弧线,宛如一颗坠落的星。
“这枚豆子,”他声如洪钟,穿透风雪与杀机,“种在黄土,生在饥肠,今日——种在天下人心!”
话音未落,东面十一堆篝火忽然齐爆,烈焰冲天,火线如龙蜿蜒西去,仿佛大地裂开一道燃烧的血脉。
那火光映得每一张秦卒的脸都明暗交错,有人手指微颤,有人低头避视,仿佛那火不是烧向天空,而是烧进了他们胸膛。
人群骚动。
三名前排弓手悄然松弓,箭尖垂地。
就在这迟疑的瞬息——
赵长生猛然转身,一把拉住吴盈盈的手,两人如离弦之箭,直扑澽水方向。
雪地滑如镜面,他们却疾如猎豹,踏断枯枝,跃过沟壑,身后箭雨终于破空而至!
“嗖!嗖!嗖!”
一支羽箭擦过赵长生肩头,带起一蓬血雾,他却恍若未觉。
吴盈盈反手掷出一枚烟丸,黑雾炸开,遮蔽视线。
乱军惊呼,阵型微乱。
“拦住他们!”桓肃怒吼,策马欲追,可脚步刚动,又猛地顿住。
城内火势已蔓至司寇府外院,百姓呼声如潮。
若他执意追杀二人,放任民乱,不仅任务难成,更将背负“镇压饥民、焚书灭迹”之罪名。
李斯问责,嬴政震怒,他必成弃子。
他死死盯着那两道冲向澽水的身影,牙关紧咬,眼中怒火与权衡激烈交锋。
追?还是守?
赵长生与吴盈盈已至河岸。
澽水湍急,冰凌如刀,寒气刺骨。
他们相视一眼,无言,却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决绝。
“走!”赵长生低喝。
两人纵身跃入急流。
冰冷河水如万针穿骨,瞬间吞没身影。
水下暗流汹涌,卷着断枝碎冰,狠狠撞击躯体。
吴盈盈被一股漩涡拖向深处,赵长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向浅流,自己却被激流裹挟,急速下沉。
意识模糊之际,他指尖触到河底碎石。
金手指最后一次展开——不是感知杀意,不是捕捉破绽,而是“读”水。
他从激流中“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一人,不是十人。
是千百人,是万家灯火熄灭后仍不肯睡去的眼睛。
他们正朝着水来的方向,一步步走来——为一口活命之水,为一条不被权谋玷污的渠。
他嘴角微扬,仿佛看见了未来。
火种已燃,无需回头。
远处,十二堆未熄的篝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静静燃烧,像十二颗不肯坠落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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