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家丁录：诗剑风流 第047章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第047章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自那日河边无意间听得“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之句，苏芷晴的心境便再难恢复往日的沉寂。那十个字如同生了根，在她脑海中反复萦回，每一次咀嚼，都带来一阵混合着酸楚、共鸣与难以言喻悸动的战栗。

她独坐窗前，对着宣纸上自己亲手写下的那句下联，怔怔出神。窗外春光正好，鸟语花香，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与那莫名涌动的情思。

“因风皱面……”她低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墨迹未干的字迹，仿佛能触摸到那句中所蕴含的无尽无奈与哀愁。这分明就是她一生的写照！那吟出此句之人，是早已看透了她光鲜外表下的千疮百孔吗？

他是无心感叹，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无意，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戳中她的痛处？若是有意……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怜悯？同情？还是……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搅得她心绪不宁，连平日最能让她静心的抚琴也失了兴趣。她只觉得心中堵着一股气，闷闷的，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对联之道，讲究的是上下呼应，意境相合。既然有了如此精妙、直指她心的下联，那上联又该是什么？什么样的话语，才能配得上这“因风皱面”的悲哀，又能与之形成完美的对仗与升华？

她提笔蘸墨，尝试着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又烦躁地涂掉。寻常的景语、情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根本无法与那句下联的深刻寓意相匹配。

时间悄然流逝，日头渐渐西斜，在窗棂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芷晴依旧毫无头绪，心情愈发焦躁，甚至引动了些许咳嗽，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伺候在外的嬷嬷听到咳嗽声，担心地进来劝道：“小姐，您都坐了一下午了，歇歇吧，仔细伤了神。要不老奴去请王太医再来看看？”

“不必。”苏芷晴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固执，“我没事，只是想静静。你先出去吧。”

嬷嬷无奈，只得退下，室内重归寂静。

苏芷晴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再次落在那句“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上。越是看，越觉得这句子的精妙与残酷。它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

她闭上眼，试图放空自己。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无忧的身影。他在校场上狼狈却不肯屈服的样子，他在酒坊中专注讨论工艺的样子，他在画舫上从容应对刁难的样子，他在石亭中认真讲述养护之法的样子，还有……他隔河远望、无意吟哦的样子……

这个人，就像一个谜。看似卑微，却身怀种种不可思议之能；看似油滑，眼神深处却总有一抹不肯低头的骄傲和……孤独？

等等……孤独？

苏芷晴猛地睁开眼！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道尽了她被迫承受痛苦的无奈，那与之相对的，是否应该是一种……主动的、永恒的、甚至带着悲壮色彩的坚守与付出？

什么东西，是原本亘古不变、沉稳厚重的，却甘愿为了某种原因，而改变自己，染上风霜？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窗外远方。夕阳的余晖正映照在金陵城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轮廓上，为青色的山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而山巅背阴处，似乎还残留着去冬未化的点点积雪，在夕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青山……积雪……

一个意象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青山巍峨，亘古不变，象征着永恒与沉稳。而白雪覆盖山巅，远望如同青山白了头！这不是改变，却胜似改变！是什么让青山“白头”？是那冰冷彻骨的寒雪！而这“白头”，又何尝不是一种陪伴？一种沉默的、永恒的、甚至带着悲凉意味的守护？

如同……如同那些默默关心她、为她忧心却无能为力的人？或者……更像那个一次次看似无意、却总能触及她内心最柔软处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瞬间攫住了苏芷晴的心脏！酸涩、感动、明悟、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悸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冲得她鼻尖发酸，眼眶发热！

她几乎是颤抖着重新提起笔，饱蘸浓墨，在那句“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的旁边，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下意识涌出的上联：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笔尖落下最后一个顿挫，苏芷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怔怔地看着纸上完整的对联。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工整！绝妙！意境相合，情感相通！

上联的“为雪白头”，是一种主动的、悲壮的、永恒的“守护”与“改变”，下联的“因风皱面”，是一种被动的、无奈的、痛苦的“承受”与“改变”。一主动，一被动；一悲壮，一哀婉；一永恒，一短暂……却奇妙地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充满宿命感与悲剧美的意境！

这……这简直就像是上天注定的一副绝对！

而她，竟然在对林无忧那复杂难言的情愫驱动下，福至心灵地对了出来！

“为雪白头……为雪白头……”苏芷晴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百感交集。

她是在感叹青山的坚守，还是在寄托自己的某种难以言说的期盼？期盼着也能有人，如青山不畏积雪般，不畏她这身寒毒顽疾，给予她一丝永恒的温暖与守护？

而那个无意间抛出下联的人，他……会是那座“青山”吗？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让苏芷晴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也飞起了两抹红霞。她慌忙用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心中又是羞赧又是慌乱。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会生出如此荒唐的念头？他不过是一个家丁……自己可是程家大小姐……

可是……他的才华，他的见识，他那份不同于常人的气度……又岂是一个寻常家丁所能拥有的？

理智与情感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她看着那副浑然天成的对联，越看越觉得心惊，越看越觉得……仿佛这联句早已存在，只是借她之手写出而已。

就在她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之际，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似乎是什么东西踩断枯枝的声响！

苏芷晴心中一凛，猛地抬头望向窗外，厉声问道：“谁？！”

只见窗外假山旁，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一闪而逝，速度快得惊人！

虽然只是一瞥，但苏芷晴几乎可以肯定——那是程采薇！

她……她什么时候来的？她在外面看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什么？

苏芷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方才那些旖旎的心思和悸动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所取代！她手忙脚乱地想将桌上的宣纸收起藏好，却因为心慌意乱，反而将墨砚碰翻在地，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漆黑的墨汁溅洒开来，如同她此刻骤然变得混乱不堪的心绪。

她看着地上蔓延的墨渍和桌上那副墨迹未干、仿佛蕴含着无尽秘密的对联，一颗心直往下沉。

而窗外，早已不见了程采薇的身影，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仿佛一声无声的、冰冷的嘲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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