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的新娘 第三十五余震

搬家公司是在次日清晨来的。

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人，动作麻利地将那些纸箱搬走。他们不问缘由，只是按件计费。我的过去，被他们用瓦楞纸箱打包，贴上标签，运往某个未知的仓储中心。

门关上的瞬间，房间显得格外空旷。

我靠在墙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四壁间回响。原来清空一个空间如此简单，只需一个电话，和几百块钱。

但清空记忆是另一回事。

我开始尝试重建独居的生活秩序。把牙刷从洗手台最右侧移到中央，将冰箱里他爱的碳酸饮料全部换成苏打水，删除外卖软件里他常点的川菜馆收藏。

这些动作看似简单，却像在对抗某种肌肉记忆。每次打开冰箱，手还是会下意识伸向那个已经空了的角落。早晨煮咖啡，还是会习惯性地拿出两个杯子。

第三天下午，我决定去超市采购。

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行，忽然在调味区看见他最爱的那种辣椒酱。红色的瓶身上落着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买过。我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最终伸手拿了一瓶。

不是因为还想念，只是觉得——

或许有一天，我能面不改色地用它拌面，而不再想起是谁教会我这种吃法。

回家的路上经过花店。从前总觉得买花浪费，现在却推门进去，挑了几支白色的洋桔梗。卖花的姑娘细心修剪枝叶，用牛皮纸包好：“是送人吗？”

“不，”我说，“给自己。”

她把花递给我时，指尖碰到一起。那瞬间的温度让我意识到，这似乎是一周来，第一次有人类触碰。

把花插进玻璃瓶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

心跳漏了一拍。屏幕上跳动着陌生的号码，我几乎是颤抖着接起来。

“您好，您预约的宽带移机……”

原来是上个月预约的网络维修。挂断电话时，手心全是汗。我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这种条件反射般的期待最让人难堪。

夜里下起雨。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让我想起我们住在一起的第一个雨天。那时刚搬进来，家具还没到齐，我们坐在空荡荡的地板上分享一副耳机，听同样的雨声。

现在雨还在下，耳机另一侧却已经空了。

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工作文件。试图用具体的事务填满时间，却发现注意力无法集中。文档上的字迹模糊成一片，耳边反复回响的，是分手那天他说的话：

“我累了。”

那么简单，那么彻底。甚至连争吵都省略了。

凌晨两点，我放弃强迫自己入睡，起身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时，月光把房间照得发蓝。那些曾经摆放他物品的角落，现在空着，像拔牙后留下的窟窿，舌头总会不自觉地去舔舐。

我站在客厅中央，忽然明白——

遗忘不是主动的选择，而是时间流逝的必然结果。就像伤口会结痂，家具会落灰，他留下的空缺，终将被新的生活缓慢填充。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安慰，反而让人悲伤。

原来最深的爱，也敌不过时间。

原来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最终都会变成记忆里模糊的底噪。

雨停了。月光更加清晰地照进来。

我看见地板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当年我们搬沙发时不小心留下的。当时很心疼，现在却觉得亲切。

有些痕迹，终究是抹不去的。

就像此刻心脏的钝痛。

它不再尖锐，却更加绵长。像远去的雷声，你知道风暴已经过去，但空气里还留着潮湿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