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暴雨还在下,城市像被泡在墨色的水里。
楚逸尘站在社区厨房的屋檐下,望着盲人阿婆陈素珍那口歪斜变形的铝锅,火焰在湿柴中噼啪挣扎,浓烟滚滚,焦味刺鼻。
可没人再上前阻止。
他只是静静看着。
蒸汽模糊了阿婆的脸,她一手扶着锅柄,一手摸索着调味罐,盐撒了一半到灶台上,辣椒粉洒得满锅都是。
火太猛,米粒瞬间贴底烧黑,可她没有慌,也没有停。
她只是低声哼起一段听不清词的小调,仿佛这锅饭不是在煮,而是在熬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焦糊的气息竟慢慢沉淀下来,转为一种粗粝却踏实的香气——那是饥饿的人才会懂的味道,是流浪汉蜷在桥洞下梦见的热气,是寒夜里唯一能攥住的暖意。
“你看,”阿婆掀开锅盖,笑着对空气说,“糊一点,也不耽误暖胃。”
楚逸尘怔住了。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白若雪当年为什么从不在厨房立规矩。
她教人做饭,从来不是为了做出一道“正确”的菜。
她是要让那些被世界甩出轨道的人,重新相信——自己的手还能点燃一炉火。
与此同时,西南边境,热带丛林深处。
雷声滚过山脊,雨林蒸腾出腥热的雾气。
一群衣衫褴褛的少年围着一个用废弃油桶改装的灶台,疯狂翻搅着一口大铁锅。
锅里什么都有:野菜、腐竹、半截香肠、发胀的豆子,甚至还有一块看不出来源的腊肉边角料。
辣椒面像雪一样倾倒进去,火势狂猛,锅底已经泛红。
围观的几个成年流民直摇头:“这是糟蹋东西!火都压不住了还加柴?”
可就在这混乱中,一道身影悄然出现。
白若雪披着防潮斗篷,脸上沾着泥点,眼神却清冷如霜。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群少年如何把绝望扔进锅里,再用烈火逼出一丝活气。
他们不懂配比,不会控温,甚至分不清哪些食材该先放。
但他们下手极重,翻炒极狠,像是要把整条命都炖进去。
她站了很久。
直到夜深人静,人群散去,她才悄悄走近,在灶台旁放下半包粗盐和一张纸条:
“少放辣椒,多炖一刻。”
然后转身离去,脚步轻得像风穿林。
第二天清晨,她原路返回。
那口油桶灶仍在燃烧,火焰依旧狂野,但锅盖揭开时,一股浓稠辛辣的香气扑面而来——汤体浑浊却油光发亮,辣而不燥,咸中带甘,分明是在她那句建议的基础上,狠狠砸进了自己的灵魂。
几个少年正用破碗盛汤,递给蜷缩在棚屋里的老人和孩子。
为首的少年咧嘴一笑,脸上还带着伤疤:“你说改就改?我们可是按自己的命调味!”
白若雪看着他们手中那一碗碗滚烫的乱炖,忽然笑了。
这才是火本来的样子——不讲规矩,只讲活路。
她转身离开,心中平静如湖。
她终于懂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不是成为模板,不是让人复制她的手法、背诵她的药方。
她是那团最初跃起的火星,只要有人敢接过它,哪怕烧错了方向,也是在照亮黑暗。
三天后,楚氏集团总部。
CSR评审会上,投影屏正播放着标准化“社区厨房2.0”方案:统一不锈钢灶台、智能温控系统、三分钟教学视频、全国连锁培训基地……
“我们能做到零误差、高效率、可复制。”提案人自信满满,“真正实现公益的规模化。”
楚逸尘坐在主位,听着听着,忽然抬手按下遥控器,画面一变。
是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
监狱探视区,一名服刑人员颤抖着手,在共享灶台上为母亲煮一碗阳春面。
水沸腾时,他突然哭了,因为那是五年来第一次亲手给亲人做饭。
镜头切换:精神病院烘焙工坊,一个重度抑郁症女孩正笨拙地揉着面团。
她全程沉默,但在面团成型那一刻,轻轻摸了摸,嘴角微微扬起。
全场寂静。
“若雪最讨厌整齐划一。”楚逸尘站起身,声音沉稳,“她教人做饭,不是为了标准化生存,而是为了让那些觉得自己废掉的人记住——自己还有手能动,还有胃想暖。”
他撕碎了手中的标准化方案,当众丢进垃圾桶。
“拨款三千万元,启动‘非典型厨房’试点计划。”他宣布,“监狱、精神病院、地铁站角落……哪里需要热饭,就在哪里点火。不要流程,不要考核,允许难看,允许犯错,允许……不像她。”
记者追问他是否担心失控。
他只回了一句:“真正的秩序,是从混乱里长出来的。”
同一时间,小七穿着巡查制服,走进新建廉租房区。
抬头一看,整个人愣住。
外墙密密麻麻爬满了私自拉接的排烟管,弯弯曲曲,层层叠叠,像藤蔓缠绕,又像血管蔓延。
物业早已投诉多次,要求强制拆除。
可当他走近一栋楼,听见里面传来对话:
“老张家今天轮值,饭好了会冒烟,看见烟就知道能去取了。”
“我不能出门,但他们天天给我送热饭,烟味就是敲门声。”
小七蹲下身,检查其中一根管道接口——竟是用饮料瓶剪开拼接,再裹上胶带密封。
漏风、危险、完全不符合规范。
他本该下令整改。
但他没有。
反而掏出对讲机,联系物业:“协调一批防水胶带和耐高温软管,优先供应B栋东侧住户。”顿了顿,又补一句,“公告栏写清楚:请勿清理外壁管道——这是人家的亲情热线。”
离开时,他顺手拍下这张“违章烟火”,发朋友圈,仅配文三字:
“比图纸好看。”
夜风吹过,那些歪斜的烟囱仍在吐着白烟,一缕一缕,连成一片人间烟火网。
而在某间安静的办公室内,一台电脑屏幕缓缓亮起。
AI语音合成界面跳动着一行字:
【正在复原“白若雪”授课音频……进度97%】
下一秒,鼠标轻轻一点,文件夹被永久删除。
窗外月光洒落,照在墙上一幅未完成的手绘地图上。
上面标注着几十个散落在全国各地的“火点”。
每一个,都曾有人因一碗热饭,重新活了过来。
【第404章:火种不眠】
冬夜如墨,寒风在楼宇间穿行,像一把钝刀刮过城市的皮肤。
文化论坛的穹顶灯火通明,水晶吊灯下,西装革履的专家们端坐如仪,大屏幕上正缓缓浮现一行金边标题——《白若雪语音复原工程:AI技术还原失落智慧》。
主持人声音激昂:“经过三年数据重建,我们终于精准还原了‘终焉行者’生前全部授课内容,误差率低于0.3%!这是对伟大的致敬。”
投影亮起,一段清晰、平稳、毫无杂音的女声流淌而出:“药材九蒸九晒,忌铁器,宜陶瓮封存……”语调完美,逻辑严密,仿佛神医亲临。
台下掌声雷动。
就在此时,一道素衣身影起身,步履沉静地走向讲台。
是白归,肩上背着一台老旧得掉漆的便携录音机,外壳布满划痕,磁带轮轴微微歪斜。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按下“停止”,切断了AI的声音流。
全场一静。
接着,她将录音机搁在话筒前,按下播放键。
“滋啦——”
刺耳的电流声炸开,夹着呼啸风声、远处孩童哭闹、女人压抑的咳嗽。
断断续续中,一个清冷却疲惫的女声穿透噪音传来:
“……再来一遍。手别抖,切片要薄。你看这孩子发烧了,等不了明天。”
停顿片刻,锅铲撞击铁锅的声响响起,混着雨滴砸在塑料棚顶的噼啪声。
“你怕切不好?可病人不会因为你紧张就不烧。”
“再来一遍。”
没有人说话。
那声音并不完美,甚至模糊不清,可它真实得令人窒息——像是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光,带着伤疤和体温。
白归抬头,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被震惊凝固的脸。
“你们想听完美的声音?”她轻声问,“可她从来不在安静的地方讲话。”
她环视一圈,语气渐沉:“她在漏雨的棚屋、在哭闹的产房、在颤抖的手边说——‘再来一遍’。你们复原的是声音,可她留下的,是敢再试一次的勇气。”
她关掉录音机,金属外壳碰撞出一声钝响。
“如果非要复刻什么,请复刻她的不完美。”
说完,她转身离去,背影单薄却锋利如刃。
台下死寂良久,忽有窸窣声起。
一名戴眼镜的年轻女孩默默打开手机录音功能,低声对同伴说:“走,去城南那个流浪妈妈厨房,现在就录。”
不久后,社交平台悄然出现一个新标签:#听不清但听得懂#。
无数志愿者自发奔赴街头巷尾,用最原始的设备记录那些不成体系、充满干扰的教学片段。
破旧灶台旁的叮当声,精神病院厨房里沉默的搅拌声,监狱炊事间铁勺刮锅底的刺耳摩擦……都被冠以同一标题:“噪音课堂”。
没人知道是谁发起的,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才是她真正的课。
而远在北境山脉边缘,一场暴风雪刚刚吞没了一座山村。
通讯中断,道路封死,救援迟迟未至。
村中残存的老少蜷缩在倒塌的屋檐下,彼此依偎取暖。
断裂的灶石被艰难垒起,勉强围成一个凹坑,每日每人仅能分到一小把潮湿柴薪。
火焰微弱,几乎照不亮人脸。
某个深夜,角落传来轻微响动。
一个瘦小的身影偷偷拖出半截家具木腿,颤抖着塞进炉膛。
火星跳了一下,随即燃起微光。
下一秒,枯枝般的手狠狠抽下,老人怒吼:“疯了吗!这是明天的饭!”
孩子跪在地上,嘴唇发紫,一句话也说不出,眼里只有饥饿的火焰。
而在山外某条冻硬的公路上,一辆越野车正碾过积雪,缓慢前行。
车内,白若雪掀开车窗,任寒风吹乱长发。
她望着远方那片被雪覆盖的黑暗村落轮廓,眼神渐深。
也有人,快要忘记怎么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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