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二十五年 第2章 最好的朋友

第2章

周与站在教室后门的成绩公告栏前，手指死死掐着掌心。数学月考成绩单上，她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57，在满篇的70、80分中格外刺眼。而最上方，李景的名字后面是漂亮的98，几乎满分。

这次月考，有些同学的表现令人非常失望。数学老师陈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如刀般扫过教室，周与，放学后留下来。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周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她死死盯着桌面，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周与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拖延着面对即将到来的训斥。

与与...张晓担忧地看着她。

你先走吧。周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帮我跟李景说一声，让他别等我了。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周与和陈老师。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将空气中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

周与，你知道高三意味着什么吗？陈老师的声音比课堂上柔和了些，但依然严厉，以你现在的数学成绩，别说一本了，连好点的二本都危险。

周与低着头不说话，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你语文英语都不错，为什么数学就是不开窍？陈老师叹了口气，李景就住你家隔壁吧？人家次次年级前十，你就不能学学？

听到李景的名字，周与的眼眶突然发热。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每个人都要拿她和李景比较。

我会努力的。她小声说，声音颤抖。

光说没用！陈老师拍了下桌子，从今天开始，每天放学留下来做一套习题，我亲自监督你。

周与猛地抬头，惊恐地睁大眼睛。那意味着她将失去所有课余时间，包括和李景一起回家的那短短二十分钟。

陈老师，我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周与的话。李景站在门口，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额前的碎发因为奔跑而微微汗湿。

抱歉打扰了，陈老师。他的声音平稳有礼，班主任找周与有点急事，让我来叫她。

陈老师皱了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关于下周朗诵比赛的事。李景面不改色，她是班级代表。

周与惊讶地看着李景。她根本没有报名什么朗诵比赛。

陈老师看了看表，不情愿地摆摆手：去吧。但记住我的话，周与，数学再不抓紧，高考你会吃大亏的。

谢谢陈老师。周与抓起书包，飞快地跑向门口。

一出教室，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李景什么也没说，只是递过来一张纸巾，然后接过她沉重的书包。

他们沉默地走在校园小路上。初秋的风吹落一片梧桐叶，正好落在周与肩头。李景自然地伸手拂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教室？周与终于开口，声音还带着鼻音。

张晓告诉我的。李景侧头看她，又被陈老师留堂了？

周与点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我真的很努力了，可就是学不好数学...

李景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夕阳的余晖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我来帮你吧。他说，声音里是十足的认真，每周二、四、六晚上，我家书房，七点到九点。

周与愣住了，心跳突然加速：可...可是你要准备竞赛，还有学生会的工作...

没关系。李景微笑，教你的时候我也在复习，不冲突。

周与想说些什么拒绝的话，可心底涌上的喜悦让她只能傻傻点头。每周三次，两小时，单独和李景在一起的机会——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害怕。

那就从今晚开始。李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现在先回家吃饭，你眼睛都哭肿了，周阿姨该担心了。

当晚六点五十分，周与站在李景家门前，手里抱着数学书和习题册，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她反复检查自己的着装——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喷了一点点张晓送的柑橘香水。

来啦。开门的是李景的妈妈，小景在书房等你呢。

李家书房是周与熟悉的地方。从小到大，她来过无数次，有时是和李景一起写作业，有时是借书，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正式地补习。

李景坐在宽大的实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面前的试卷。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准时到达，值得表扬。

周与红着脸在他对面坐下。书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和两杯热茶，还有一盒她最喜欢的草莓味糖果。

先看看你这次的月考试卷。李景伸手，我分析一下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周与不情愿地从文件夹里取出那张伤痕累累的试卷——她昨天一气之下把它揉成了一团，今早又小心翼翼地抚平。

李景仔细查看试卷，眉头渐渐皱起：三角函数全错，立体几何只对了一道，向量题倒是做得不错...

他的指尖在试卷上移动，偶尔在某道题旁边做个小标记。周与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试卷移到了他的手上——修长的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写字时微微凸起的指节。这双手会弹钢琴，会打篮球，会在她摔倒时稳稳地扶住她。

与与？李景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在听吗？

啊？哦，在听！周与慌乱地坐直身体，我在思考...

李景挑眉：思考什么？我还没开始讲呢。

周与的脸刷地红了。她急忙抓起笔，假装研究试卷：这道题...我不太明白...

两小时的补习过得比周与想象中快得多。李景是个出人意料的好老师——耐心、条理清晰，而且似乎真的理解她为什么会在某些地方卡壳。

你不是笨，他这样说，只是思维方式不同。你喜欢形象思维，而数学需要抽象思维。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抽象的公式转化成你能理解的图像。

九点整，李景合上课本：今天就到这里。周三的作业记得带过来，我帮你检查。

周与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收拾书本。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李景...谢谢你。

他笑了笑，灯光下眼睛格外明亮：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这个词像一把双刃剑，既给了周与接近他的理由，又划清了界限。回家的路上，周与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补习就这样成了固定日程。每周三次，雷打不动。有时在李景家书房，有时在周与的房间——如果李景的父母不在家的话。周与的数学成绩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提升着，从57到62，再到68...

及格了！十月的某次小测验后，周与举着67分的试卷，在教室门口兴奋地跳了起来。

李景刚好从隔壁班出来，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恭喜。不过别松懈，下次目标75。

知道啦，李大老师。周与做了个鬼脸，心里却因为他的关注而雀跃不已。

一个周四的晚上，补习结束后，李景送周与回家。秋夜的风已经带着凉意，周与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冷？李景问，没等她回答就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外套上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周与裹紧外套，心跳加速。他们走到两家之间的围墙时，李景突然说：下周六我生日，家里准备了个小型聚会，你来吗？

周与猛地抬头：当然！声音比预想的要响亮许多，她赶紧补充，我是说...如果邀请我的话...

李景笑了：不邀请你邀请谁？你可是我最老的朋友。

最老的朋友。周与在心里默默重复。不是最好的，不是最重要的，只是认识时间最长的。

我会准备礼物的。她小声说。

回到家，周与立刻给张晓发了消息：「李景邀请我去他的生日派对！」

张晓秒回：「终于！这是表白的好机会！」

周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回复。表白？她不敢。万一李景只是把她当朋友呢？万一他觉得尴尬呢？万一...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维持不了呢？

手机又震动起来，张晓发来一条语音：与与，别想那么多。你暗恋他多少年了？六年？七年？总要有个结果啊。

周与咬着嘴唇回复：「我再想想...」

周六很快到来。周与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准备礼物——一条手工编织的围巾，深蓝色，李景最喜欢的颜色。她偷偷观察过他冬天的围巾款式，反复拆织了三次，直到满意为止。

生日派对在李景家的后院举行。周与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同学在了，大多是李景在学生会和竞赛班的朋友。她认识其中几个，但不算熟悉。

与与！李景看到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你来了。

周与递上精心包装的礼物：生日快乐。

谢谢。李景接过礼物，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一阵电流般的触感让周与迅速缩回手。

拆开看看？她小声提议。

李景拆开包装，围巾展开的瞬间，他的表情变得复杂：你...自己织的？

周与点点头，突然不确定起来：不喜欢吗？

不，很喜欢。李景的声音异常柔和，只是没想到你会花这么多时间...

周与居然会织围巾？一个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周与转头，看到班花林薇正笑盈盈地站在李景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我买的领带，觉得很适合李景的气质。

周与突然觉得自己手工编织的围巾幼稚又寒酸。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看着李景接过林薇的礼物，礼貌道谢。

戴上试试吧。林薇热情地说，已经伸手去拿围巾，我帮你...

不用了。李景轻轻挡开她的手，将围巾仔细折好放回盒子，今天太热了，改天再戴。谢谢你们两位的礼物。

派对持续到晚上。周与大部分时间都和张晓坐在角落，看着李景被朋友们围在中间，谈笑风生。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巧合的是，和她织的围巾几乎同色——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像一颗遥远的星星。

你不过去吗？张晓推了推她。

周与摇摇头：他们聊的都是竞赛和大学申请，我听不懂。

傻瓜，张晓叹气，李景一直在看你呢。

周与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李景越过人群投来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饮料向她示意。周与慌乱地举起自己的杯子回应，差点打翻饮料。

派对结束后，李景坚持送每位同学到路口。轮到周与时，夜已深了，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谢你今天来。李景说，声音里带着疲惫但满足的笑意，也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真的吗？周与忍不住问，不比林薇的领带差？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多像吃醋的小女生啊！

但李景只是笑了笑：我更喜欢手工的东西，有心意。他顿了顿，与与，你对我来说...很特别。

周与的心跳漏了一拍。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和她加速的心跳声。

我们是朋友嘛。她最终这样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啊，李景轻声回应，最好的朋友。

那晚，周与在日记本上写道：他叫我最好的朋友，这比朋友进了一步，却离恋人依然遥远。我不敢奢求更多，却又渴望更多。这种矛盾，大概就是暗恋的滋味吧。

写完后，她将日记本锁进抽屉，关灯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她能看到对面李景房间的灯还亮着，窗帘上的剪影正低头看着什么——是她送的围巾吗？周与不敢确定，但光是想象这个可能性，就足以让她心头泛起一阵温暖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