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开眼,露了晴天,扶微把屋子里的东西搬出来晒,里面有个盒子,她家先生走了半路又叫停马车转回去,从床底下翻了出来。
说是宝贝吧,从床底下翻出来时上面落了一层灰尘,说是不宝贝吧,拿个小锁锁上,谁也不让碰。
玉书越想越好奇,心里直痒痒,眼看着扶微拿出钥匙开锁,眼睛都快飞过去了。
扶微打开盒子,里面是些小木雕和一些类似书信的东西,有一个她眼熟的厉害,是一个看起来简陋的厉害的圆形花灯。
那个花灯是中秋那日莫名其妙出现在玉和堂的,玉书本以为是先生自己扎的,既然是自己扎出来的,为什么又要好好收起来,若是别人送的,那人是得眼瞎成什么样子啊,送这么丑的花灯。
扶微仔细的抚平花灯素娟上的褶皱,举起来看了看,又妥善的收起来,落了锁,继续藏在床底下。
日头西落,玉书正收拾东西呢,从院墙外丢进来一个纸团子,里面报了石子,一路滚到玉书脚边上。
玉书跑进屋把纸团子交给扶微,面色凝重,“不知是谁丢进来的,奴婢出去看过了,没人。我们才刚搬过来,案例不应该有人知道才对。先生,我们还是请一两个护院吧,安全些。”
扶微展开纸团,看完又一把攥成团,对玉书说,“你去安排吧。”
屋内烛火摇曳,扶微再次小心翼翼的展开了皱成一团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寂老夫人病重,命在旦夕。”
扶微手指颤抖,凑近了烛火想要看到再清楚些,火光燎过纸条,眨眼间成了灰烬,她还保持着拿纸条的姿势。
祖母病重,危在旦夕,成了悬在她头顶的铡刀,父亲,兄长战死时她没看见,母亲悲痛欲绝撒手人寰之际她也不在身旁,这身血脉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她如何也得去看一眼。
至于是是谁给她的消息,她思来想去,只觉得除了沈瑜再无旁人,许是知晓她换了住处就是为了隐藏身份,这才将计就计把纸条丢了进来。
倘若不是沈瑜,她想不出那人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要是想要胁迫她做点什么,直接把老夫人绑了过来更有效一点。
用了晚膳,扶微交代了玉书几句,说自己累得很,要早睡,什么事都不要打扰她。玉书郑重的点了头,她才合上门,换了一身深色的衣裳,从后窗溜出去。
许是老夫人病重的缘故,整个将军府都蔓延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压抑感。
扶微年少时没少翻墙,也亏的这些经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主屋的灯还亮着,不一会里面就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紧接着老嬷嬷就端着一盆水走出来,浸湿的帕子上染了几分血色。
老嬷嬷出了院子,扶微紧随其后,一掌将人打晕,藏在墙角,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从进了将军府,扶微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别的院落也就算了,怎么祖母的院子也没几个伺候的人。
将军府再如何败落也不该如此。
老夫人靠在床架上缓气,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费力的支开眼皮,瞬间瞪大了眼,张着嘴要说些什么,话还没开口,一口血喷了出来,人倒在床上。
扶微赶紧上前把人安置好,摸了摸老夫人满是霜色的头发,又握住了那双饱经沧桑的手,贴在脸上,脊背一颤,哭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扶微知道自己该走了,却又挪不开腿。她若走了,下回不知道还能不能相见,若是不走,救她的人又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内心剧烈挣扎之际,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来人就骂出了声,“人呢,都死哪去了!本少爷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接,老不死的东西!”
扶微一皱眉,寂六?他怎么来了。
寂六是他伯父的遗腹子,本名寂椋,生来体弱,祖父便也没要求他学什么武艺,只求他读几天书,考个像样的功名。
那日在书院便知他是个扶不上墙的,今日才晓得不知跟谁学了这一身的戾气。
扶微打开一条窗缝看了一眼,只带了一个小厮,一路踢踢踏踏,快走到门口了。她心一横,罢了,不管那人有什么目的,那都是以后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寂六刚要踏上台阶,只见房门吱嘎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他尚未开口呵斥,就呆立在原地,“你,你是何人,敢擅闯将军府!”
扶微缓步走出来,站在门口,烛火映照下,她一身黑衣,头发被吹得四下飞扬,“你看看我是谁。”
寂六本就是喝了酒才来的,这一声下去,酒醒了大半,仔细一看,顿时吓得肝胆俱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抖如糠筛,指着扶微,“你,你……”
随他而来的小厮也吓得腿软,“公…公子,好像是大…大…大小姐。”
“啊!!”寂六大喊一声就要爬起来,腿一软再次倒了下去,扶微靠近一步,寂六就手脚并用的把身体往后挪上几分,嘴唇哆哆嗦嗦,“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眼看着人马上就到了跟前,寂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爬了起来,踉跄着连滚带爬的往院子外面跑,跑了一半瞧见倒在角落里,看不清样貌的老嬷嬷。
月色如练,把院子照的亮堂堂,连带着平日里看不清楚的角落都无处躲藏,被扶微敲晕了的老嬷嬷斜靠在那里,眼睛似睁非睁。
寂六被吓得又是啊的一声大叫,胯下一热,顾不上形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边跑边喊,“有鬼啊!有鬼!!”
见人跑远了,扶微下意识松了口气,弄醒老嬷嬷,在被人发现之前,翻墙而去。
寂六一路连滚带爬,远远的看见自己院子里的灯火恍若看见了救星,挥舞着手臂大喊,“来人,快来人啊,府里闹鬼了!”
“有鬼,有鬼啊!”
林氏本和寂语芜在房里说些体己话,贴身嬷嬷着急忙慌的跑进来,身后跟着个狼狈不已的小厮,气都没喘匀,张口就是“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少爷,少爷他撞鬼了!”
寂语芜手里还有没翻看完的绣样儿,闻言看过去脸色那叫一个古怪,莫说她了,就连林氏的脸色也是一阵子青,一阵子白的,小声嘀咕一句,“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林氏放下手里的锦缎,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满脸无可奈何,“罢了罢了,去看看吧。”
寂语芜也跟上前去,边走边说,“还是叫上个大夫吧,小弟回回醉如烂泥都这般模样,这次估计也八九不离十。”
林氏一蹙眉,刚迈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子酒气,还混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酸溜溜的,让人作呕,“他也是个没用的。我当年拼死拼活生下了他,原想着他能给我争口气,这可倒好,差点把我仅剩的这点子气给气没了!”
“眼看着老太太快不行了,明眼人谁不知道这寂家就剩下他这么一个男丁了,日后爵位落不到旁人身上,让他去老太太面前卖个乖巧都不会!”
“一天天的就知道喝花酒玩儿女人,若那个老不死的真干出个遭雷劈的,把这诺大的家业充了公,让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活!”
“他那点子核桃仁大小的脑袋瓜子不知道让什么给啃了,卖乖讨巧学不会,威胁恐慌也学不会。”临进门前,林氏还是放低了声音,放门一打开,呕吐秽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林氏差点撅过去,被寂语芜扶了一把,忍不住埋汰了句,“我这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说罢拍了拍寂语芜的手,“你不便进去,寻个地方先坐下。”
卧房里,寂六脸色铁青,唇色更是白的吓人,早前喝进去的酒混着吃食全都吐了个干净,一床大被罩在身上,整个人半死不活的靠在床架上乱哆嗦,由着下人一勺一勺的喂水。
瞧见林氏像是看见了救星,哇一下子,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流了出来,“娘啊,老太太那院子,那院子里,闹鬼啊!”
“我看你真是活见鬼了!”林氏气不打一出来,拧着寂六的耳朵把他从被子团里弄出来,“为娘让你去诈一诈那老东西,你到好,转头就去喝酒,还敢说什么见鬼了!”
下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麻溜端着煮好的醒酒汤过来,给寂六喂下去。
林氏嫌弃的捂着鼻子,拿手帕在面前来回扇,“还不快给少爷收拾收拾!”
寂语芜见林氏出来忙上前,“小弟怎么样了?”
林氏没什么好语气,大口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说话,“还能怎样,老样子。早知道是这副模样,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溺死在恭桶里。”
寂语芜在旁安慰,她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只等着小弟继承了爵位,她好能挑个高一点的门楣,眼看着老太太快不行了,紧要关头可不能出差错。
寂六被人抬着囫囵洗了个澡,浑浑噩噩的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桌前出神,嘴里不停的念叨,“鬼,有鬼……”
饶是心里有准备,寂语芜还是吓了一跳,怎么喝成这个样子,难不成真的撞见了鬼?
林氏也是一言难尽,原以为洗个澡能清醒清醒,结果还没醒,挥苍蝇似的让下人再把人抬回去,“弄回去,让他睡吧。”
远处传来几声不甚清晰的更鼓,扶微沿着墙根慢慢往回走,影子拖的很长,月色之下无所遁形。
祖母的病不能拖下去,得找几个大夫去瞧瞧,若是能请到御医自然是更好不过,只眼下沈瑜不在京中,能派人给她传个信已经是极限了,哪里还能替她打掩护。
唉~
被救之前,她是将军府的嫡小姐,被救之后,事事也有人安排,本以为即便舍去了从前的那些身份也没什么。
谁曾想,当真是事事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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