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异闻录 第一章 问询？

略带煤灰的玻璃在微微颤抖，哧哧的颤声愈来愈强。

昏暗房间里，煤气灯的遮罩被彻底打到铁桌一边，不太明亮的光线里坐着一个外表秀气的年轻人，他微闭着眼被昏黄的灯光照着有些难过，但年轻人精气神略差，显然是刚刚从更加黑暗的房间过来。

在年轻人的对面，也就是灯光找不到的地方，坐着一个略显宽厚的男人身影，一只毛笔和一搭白纸在他面前摆着。

哐吃哐吃...

窗外的噪声渐起，处在暗处之人微微后靠，对年轻人说道，“我的听力不太好，等列车过了，咱们接着聊。”

男人的声音像是一只鸭子被掐住了脖子。

他后靠在椅背上，从兜里摸索出一杆烟，拇指颇为熟练的一拧，一团烟丝被他塞进烟锅，随后拇指食指稍稍一撮，一丝火光将烟丝点燃，随着嘴里吧唧吧唧几口，烟锅里泛起点点火光。

借着丁点火光，年轻人略微看清对面的男人，咋一看男人是位浓眉大眼的正派人物，但一道自上而下的疤痕斜在脸上，生生多出许多狰狞和邪意。

呜呜呜呜...蒸汽列车在窗外一阵宣泄...过半刻时间，窗上的玻璃不再颤抖。

“接着说。”

男人从椅背上直起身，拿起毛笔，低头等待着年轻人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年轻人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

男人沉默片刻，手上毛笔沾了沾墨，接着问道“那...说说你自己。”

“我？”

男人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嗯，姓名、年龄、籍贯、职业。”

年轻人轻叹一声，说道，“纪文，十五，大宁郡小宁县城人，职业...应该还是书院的学生。”

“哪个书院？”

“南山书院。”名叫纪文的年轻人如实回答。

“这股莽劲确实像是。”男人抬头望了眼年轻人，略作打量后，评价道，说完又垂下头，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到的邺城？来邺城的目的是什么？”

“大约是城门开了半个时辰进的城...”纪文用力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邺城是来寻我大伯。”

“哦，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家住哪里？”

“他好像是在城西一个私塾做学问，具体我得到了那边再找人打听。”

“你大伯叫什么名字？”

“崔世平。”纪文无奈的叹口气，这是今天第三次说出这个名字。他瞥眼对面的男人，果然如之前那两拨人一样，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男人也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

“你怎么不姓崔。”男人边说边站起身，走到煤气灯前，倚在桌角，与纪文保持不足一臂的距离。

“不是血缘上的大伯，是我爹逼我认得大伯。”

“你爹和他什么关系？”

“不知道，好像他们以前是军中的同僚。”

“还知道什么？”男人见纪文摇头，别过身拿来笔纸，将刚刚纪文说的话添录上去，换了个问题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我爹去年过年过的，家里现在就剩我一人，算是来邺城投奔他。”纪文见男人不做声，想想又补充道，“我自己也想来看看能不能用家里一点老底买上一套房。”

“买邺城的房子？”男人停下了笔，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打量起面前的年轻人。

纪文被他这么盯着又不说话，心里不免多几分紧张，望着男人脸上的疤痕，点点头说道，“嗯，想买套房，定居下来。”

“你有多少钱？”

纪文用手比了四个手指，双手又比了个十。

“金的？”

纪文摇头，男人没有回话，脸上的疤痕微微抽动，似乎在笑。

“邺城房子很贵？”

“呵...邺城的房子不便宜，最近有不少牙子在哄抬价格，要不了多长时间价格能涨上个一成。”

“哪哪都有炒房的...”纪文皱了皱眉，小声嘟囔一句。

男人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换了个问题问，“知道你大伯现在是做什么的？”

“之前有听我爹说，他在邺城的书院里做教习。”

男人在纸上划了划，似乎不想就这样没有营养的话题继续下去。再次放下笔纸，问道，“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进得巡捕司？”

“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一定向组织坦白我所知道的一切。”纪文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语气里带着诚恳。可男人无动于衷，纪文赶忙说道，“巡捕大人能不能跟我句痛快话，我这都被关一天了，真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今天请你来...”男人像是要笑出声来，踱步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举起烟杆放于嘴里，像是与朋友聊天一样说道，“其实你没犯什么事...事情是跟你大伯有关。”

男人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下，纪文能清晰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等他狠狠地抽了几口烟，就见男人烟杆对桌角敲了敲，顿时墙内嗤嗤作响，仿佛有无数齿轮快速转动。

“或者说...留你这么久也是为了让你见个人。”男人没等纪文开口，解释道。

纪文忽然心底凉了几分，似乎是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他颤声问道，“谁？”

“崔世平。”

男人话音刚落，身后的墙壁生出咔咔两声，自中间开始分开，刺眼的光芒从缝隙中探出，并随之放大。

长时间处在昏暗中的纪文被这光芒刺痛了眼睛，他忍不住闭上双眼，心跳也不自觉的不断加快，本就有些疲惫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莫管那些外物就这般睡去...

“是他吗？”

在纪文即将睡去的霎那，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纪文神智登时清明，他猛地睁开眼，就见白茫茫的世界里，一位被捆绑双手双脚的瘦削老人正坐在自己一丈远的地方。

“大...伯?”纪文不太认得出这位老人是不是不自己的大伯，但老人眉宇间的相貌让他似曾相识。

听到年轻人的声音，老人浑浊的眼球里浮现出一丝光亮，他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纪文，极为平静地问道，

“纪兮生的儿子？”

纪文好久没听到他爹的名字，莫名有些兴奋，正欲开口，却老人突如其来的话吓了回去，老人状似癫狂的嘶吼，“有人要杀你！有人要杀你！杀你！是我要杀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

没等老人继续说下去，男人几步上前，给了老人重重甩了一耳光，老人昂的一声惨叫，垂下头，似乎是晕了过去。

“你大伯得了癔症。”男人甩了甩稍稍胀痛的手，转身对纪文说，“但我还是建议你跟他交流下，起码有时候他还算清醒。”

可惜纪文处在惊愕中，心情极为复杂，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从未见过这位大伯，纪父生前曾与纪文多次聊到此人，虽说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但纪文始终认为自己这位大伯起码是个身心健康的正常人，要不然他也不会义无反顾到邺城来...

在老人见到自己后，为何说有人要杀自己，为何说他要杀了我，是我的身份...还是我自己本身...纪文内心深处本能的抗拒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敢开口，生怕老人说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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